“从前看你咬牙切齿的,我一松手,你就能砍了我──眼下这麽好的机会,不用”
乐六说得轻松,好像他受伤以後到王师毅这里来,就是为求一死,等著王师毅动手。可王师毅连那个“下手”的意思都不明白,怎麽会杀了乐六
“……哦,也对,现在我俩牵在一起了。”乐六倒是替他找了个理由,“玩意儿,从前你在我那儿可不是这样,怎麽几个月一过,就如此贪生怕死了”
自进屋以後,就都是乐六一人在说,王师毅忍著耐著,乱了一整日的心里都是疑惑,可现在终於憋不住了。他上前一步,翻过乐六身体,对乐六背後的伤口置若罔闻,只记得责问:“你怎麽非要这麽挂著我!既然控不住,既然我不再是你那‘玩意儿’了,你不如干脆毁了我!……用什麽血骨一脉!这都是什麽意思!”
那边乐六的伤由床上蹭过,惹得主人倒吸凉气,不过很快就忍住了,也不知道在看什麽地方,闷声不响好一阵子,忽地说:“也没什麽意思,牵著牵著习惯了。况且白荧血也在你那儿,不牵著你,我牵谁去”
乐六说得理所当然理直气壮,可都是些常人听不明白的道理。王师毅话冲到嘴边,但没问出来,干嘛非要牵著挂著一个人过去你驱尸乐六不是从未牵扯过活人也那麽过来了吗现在怎麽又是习惯了
驱尸鬼手乐六,不是他们这些一般人说得通的,王师毅就算在他旁边做了这麽久的“玩意儿”,也找不到办法驳斥他那些旁门左道般的思路。
“你现在不下手不下手的话,就让我在这儿歇歇,伤好了就走。”乐六耸了耸肩头,也不把伤口挪回上面,就著刚才的姿势合了眼,“现在是大不如前了。”
大不如前的是乐六那种妖怪似的身体恢复能力,以过去的情形,执行家法那会儿到这时,乐六足以让伤口完好如初了。可一进屋就看见的血淋淋的背……王师毅这才发现,乐六的血都不如从前那样黏稠,竟也可以流动了。
这又是怎麽回事王师毅早明白了,伤了之後需要找一处地方休养的乐六,全是因为白荧血。驱尸人一生一个的白荧血就这麽给王师毅做解药去了,就算是驱尸鬼手,也填不满损耗的功力。
而且这乐老六,就这麽歇在应是恨他入骨的“玩意儿”身边,歇在刚冒犯过先祖尸身的河沙门内,像是料定了王师毅不会加害於他,料定了王师毅不会豁出去与他同归於尽。
王师毅以前从来没想过乐六年纪,看他跟血魔的态度,大概与自己也差不了多少;而合眼静养的乐六是王师毅没见过的,这样看起来,名震天下的草溪村後人或许远比他想的要小。
他就不怕我趁此时绑了他交给河沙门众人发落吗
看著看著,王师毅就伸手过去,将乐六的肩膀拧了过来,恢复了趴在床上的姿势,看著那些本应在自己这边的伤口出神。过了一会儿,又禁不住伸手过去,把乐六的肩扳回去,细看了乐六肋下,那地方已不再流血,以乐六的本事,也许已经痊愈了……乐六就这样在他手里翻来覆去,从不反抗,听话得像是王师毅掌著乐六身上挂的钩子,像是乐六倒成了王师毅的玩意儿。
王师毅有些气闷,乐六笃定了他不会对自己不利。
若是王颀知晓了驱尸鬼手这般笃定,肯定会气得直接将王师毅逐出门派,再不相认。
师文在哪儿王师毅低声问了一句,但乐六没有应和,可能已经睡去。在安德的时候他千方百计就想把师文弄到手然後劈了乐六甚至觉得千刀万剐都不解恨意;如今他是能伤著乐六了,不过,用的兵器是细如牛毛的血骨一脉,凿在乐六筋脉之间,细细密密,把种种伤痕凿到乐六身上,直到他们俩一齐死去的那天。
王师毅也不清楚自己心里在想些什麽,就这麽迷糊过去,第二天醒来时乐六已经好了,不在屋里,就留下锦被纹绣中星星点点的血迹。王师毅感觉得到,血骨一脉迷迷糊糊之中已经凿进心眼里了。
到了第二日,王颀再不像前一日那样坚定著说要引领武林讨伐乐六,反问王师毅愿不愿拜马菡中为师,去北地学习铸剑之术。
在马菡中期待的目光中,王师毅应下了。他知道王颀必是听到了血骨一脉的事情,才下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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