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攥着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抓着自己的胳膊,指节因为用力过猛亘起发白。丝滑的衣料已经皱的不成样子,他听见淮初在自己耳边叹了一口气,声音穿透耳膜又很快呼啸而去。
顾之洲觉得自己似乎陷入一场狂风暴雪之中,所有的感官一点点钝化,看不见、听不清,触手可及的一切都变的异常模糊。
“怎么突然这样啊……”淮初嘟囔一声:“我去喊我哥来看看。”
脚步声似乎正在远去,可周遭又像是踏过千军万马。
刀剑在风中相撞,血肉在眼前撕裂,凄厉的惨叫充斥天地,滚滚岩浆兜头泼下,所及之处俱是熊熊烈火。
此时天边乍起一道惊雷,沉甸甸的云雾陡然压下,漫天大雨似断了线的珠帘,永无止境般落个不停。然,神火不灭,再大的雨也盖不住那些尖叫。
愤怒的魂灵撕咬着顾之洲的神经,他听见艳娘那句撕心裂肺的诘问:“午夜梦回,他难道听不见万千生灵来找他索命吗?!”
“呕……”顾之洲捂着嘴冲了出去。
胃里翻江倒海,他什么都吐不出来,出发前根本没有进食,连水都没喝,只有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难以言喻的沉重,一直蔓延入四肢百骸。
然后他眼前一黑,彻底晕了。
意识恍惚的时候,顾之洲似乎是看到了傅子邱。
他扯了扯嘴角,分明没上一艘船,怎么可能看到傅子邱?这个时候还梦到他,简直是太没出息了。
船身随着水流左右不停的摇晃,顾之洲嘤咛一声缩起身子。他似乎是跌入一个极温柔的梦境里,梦里他不再是一个人,有人在身边陪着他护着他,有人关心他,甚至是爱他。
手胡乱一抓,也不知是碰到了什么,就再也不肯放开。
顾之洲觉得很踏实,这种安心的感觉伴随着强烈的鼻酸。他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声音哽咽而颤抖:“阿邱……”
傅子邱抱着顾之洲的手一顿,又把他搂紧了些。
他想摸一摸顾之洲的耳朵,但眼盲叫他失了准头,意外的触到一手湿润。
傅子邱怔住,捻动着指腹间的水渍,神色迷茫。半晌,他把手指放到唇边,犹豫的舔了一下。
咸涩感顺着味蕾流进心底。
顾之洲,他哭了?
这是一个非常稀奇的场面,傅子邱眼没瞎的时候都没指望能看见一次。
顾之洲这人好像天生没有泪点,从小到大,他从来没见他掉一滴眼泪。哪怕是师父去世,他也只是咬着牙红着眼眶,硬生生将要坠不坠的泪水逼回去。
他冷硬又刻薄,像是用最硬的钢板打造成的躯|体,钢铁无情,何来悲痛?
傅子邱咂摸着口中的味道,忍不住想要探究那个沾湿铁骨的梦境是什么。顾之洲那声夹杂着依赖的呼唤,是否意味着在他意识的最深处,也是有自己的一席之地的?
然而未待思虑一圈,傅子邱反倒先感叹起如今双目有损,见不到这稀世场面,颇为遗憾。他甚至开始在脑海中描摹出一幅幅顾之洲落泪的图册,只想一想便要生出百般滋味。
顾之洲侧躺在傅子邱腿上,脸几乎埋进他的小腹,手里攥着一块衣角。
淮遇收了针,问道:“你们在下面碰到什么东西了?之洲好像是魇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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