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枝,”他像小时候一样叫她的名字,“你看看我这个样子,会后悔当时留下我吗?”
辛枝被照亮的手指神经质一样发颤,她也像他一样,将手指攥紧。
“你呢?你现在变成这个样子,会后悔让我进入帝王家吗?”
眼泪融着鲜血,在口中发苦,辛梓喃喃回应:“我好后悔。你不记得吗?被四叔的人伏击那天,你第一次说要进宫……那时我让你不要去,我是想无论如何都和你在一起……或者和你一起死的。”
“那时我不想跟你一起死。”辛枝幽幽地回答,“现在我也不想死,我想活着,也想你活着。”
她的声音好像梦呓,辛梓神情柔和地听着这些现在想来有些可笑的话,斗嘴一样反驳:“你做不到啊,你救不了我……这是从我出生就注定的,偏你……咳倔的像驴,总要撞一撞南墙。”
“是,我做不到。”辛枝接下他的逗弄,低低慨叹:“在我发现他们供给桑洲的药被替换的时候,我就明白我做不到了。”
“我的一切都是别人给的,阿秘,你,皇帝……抛开他们,我只是一介孤女,我能给你的,只有我自己的命。”
“……所以,这次,我会和你一起死。”
夜色深沉,松灯燃尽,辛枝提着裙摆,摸黑离开了牢狱。
她踏上老宅的青砖,深深吸着带有松脂气味的空气,冲淡肺腑里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一旁忽然响起一道冰冷的声音:“你要做什么?”
云雾被风引动,月光重新泼洒而下,辛枝回头,在惨淡月光下露出泪意湿透的脸。同样的,她也看清了面色凝重的玄君。
“你要和他一起死?你到底在盘算什么?”神明细细看过她颓然的神色,咄咄逼人。
“我不想说。我现在没有心情和你们周旋,”辛枝情绪差到极点,一改白天与玄君平淡敬重的态度,冷硬回答,“要死也不是现在。我什么都没做,他还好好地躺在下面等死,我在好好地等着我的孩子出生。”
“你……”玄君咬牙,玉白面孔带上怒意,“陛下果真不该如此轻信你,我就知道你有魍魉心肠。”
“是,我本就不是纯良温和的好人,那又如何?我还是成为了你们的仰仗,现在你们周氏衰颓,每一个嫡系血脉的气运都直接关乎整个家族的气运,你真的有胆子动我,动我腹中孩子吗?”
辛枝妆容花的一塌糊涂,眼角落下青黛的墨痕,一道道湿到下颌,她狼狈极了。这惨淡的模样她不愿意被辛梓看到……但她才不管玄君如何看自己。
“你……”玄君气结,在愤怒之外似乎还有着些焦躁似的,不着痕迹地在她微微凸起的腹部扫视。
他好像想说什么,面上都是复杂情绪,但这些东西又好像有违他恪守的礼数,所以他难以出口,只能用黑沉的眼神死死看着她的腹部。
辛枝粗鲁地用袖子抹了一把遮蔽视线的眼泪,注意到他晦暗不明的视线,忍不住嗤笑:“怎么,你还真惦记我的肚子?”
“……”玄君收回视线,冷硬地看向她双眼:“若真是陛下的子嗣,周氏自然会护好你。”
“你感受不到吗?”辛枝笑了起来,森白的牙齿在月色下冷冷发光,她嘲笑着一位神明,就好像扼住了神明的命脉:“我肚子里的孩子有没有你们周氏的气息,你感觉不到吗?……那么纯正的血脉,我腹中的孩子,若不是陛下的,还会是谁的呢?”
她仿佛在说气话一样单纯地反问,不管是语气还是态度,都是寻常女子生气的模样,玄君却像是被侮辱了一样勃然大怒,猛地后退一步,精美的鞋履在青石砖上敲打作响,他死死地看着她,想在她脸上找出任何不同寻常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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