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默他们在旁边手忙脚乱,赶紧请老太太坐下。
老太太招呼着宝翁过来,从孩子的衣领里掏出一个东西,是一条筷子那么粗的童项圈,中间缀着一把古朴的银锁,上面有繁复的五边形和云一样的纹路,它一看就是手工打的,棱角的弧度有些笨拙,被小孩的体温捂得光滑圆润。只有被期待的小孩,才能被寄托以这样复杂细致的手工。“给他的,给他的。”老太太汉话不流利,说了一遍又一遍,来回望着三人的脸,怕他们不懂。
他们又哪里会不懂。
这把锁原来是打给易为春的。易为春不是没有家人的。
这位老太太当年翻山越岭回来找,一定也是想着给他一个家的。
老太太拿着赵默的手机低头看,屏幕黑了,她扯了扯赵默的袖子,让他帮忙打开,看着看着连连点头,舒展了眼角,嘴边也带起了笑。
她牵起宝翁,就要往外走,祖孙俩凑在一起说了些什么,赵默一头雾水,“诶,您这就走了吗?不留下吃个晚饭?”
宝翁回头,“我阿达说带我去拜拜。”
这里的易家人虽然没了,但是墓应该还在,只是物是人非,不会再有其他人回来。即使是血缘纽带也是如此,失去了人,再怎么泛滥着乡愁的地点将变得普通而毫无意义。
“我也去!”秦白蹦下床,他的腿还没好全,踩着跑鞋一跳一跳的。
“你个病号就算了……”赵默开口,想了想,“诶,得得得,咱们一起去。”
老太太像是脑内有一个雷达,带着他们摸到了村里那个赤脚医生家里,医生和老太太一个屋里一个屋外喊话喊了几句,披着外套拿了一壶酒一个塑料袋出来了。
这个村子习惯和祖先生活在一起,有可能住的屋子旁边就埋葬着自己的亲人,晨起倒一杯酒一碗饭也是有的。他们几个在医生的带领下绕来绕去,穿过肥硕的芭蕉叶,那一块空地俨然有一个现代化的水泥基的墓碑,并没有被野草淹没,甚至能看出被人定期打扫的痕迹。只是上面的字样被风吹雨淋,看不分明。
医生说,是几年前有人寄了一大笔钱回来修的,现在还有剩余,村里的一些老人偶尔路过也会顺手帮清理祭拜。只是寄钱的人从未来看过,也没见过这家有别人来扫墓。
秦白默默叹了一口气,他明白的,人都不在了,回来又有什么意义,不过是徒增伤心。这里不是能回来的地方,那里也不是能留下的地方,那个人只能在隔绝前途后路的中间踩着一个小小的支点,他一定也感到十分孤独。
老太太抹着眼泪一边烧香嘴里絮絮叨叨,走马也入乡随俗跟着念叨些什么“易家长辈您保佑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秦白沉默着一瘸一拐跟着他们绕墓一周,浇了酒,升腾出淡蓝色的烟火,扑向山间草木中。
天色晚了,老太太抓着孙子跟抓小鸡似的,就要赶回去,说还赶得上做饭。他们比不得城里人娇气,翻山越岭跟城里人下楼去便利店一样等闲视之,说改天再来,还盛情邀请了他们去做客。
秦白往前倾了一些,放慢语速说:“可不可以,把这个卖给我?”他指了指宝翁胸前的银锁。
马六连忙想去捂秦白的嘴,他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这种事怎么好开口,万一触碰了人家的什么文化禁忌,被人带着全村人拿着镰刀赶出去可怎么办。
秦白躲了一下,看着老太太,说:“多少钱都可以。”
老太太默默地看着他,突然站起身。
“阿姨!阿姨!”赵默连忙过去安抚,“阿姨他脑子烧糊涂了,他不是那个意思……”
本来是叫大姐的,可算了算去,连宝翁辈分都大得可怕,叫大姐跟占易为春便宜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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