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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翳挑唇轻笑一声,不置可否,转言道:“吾闭关半月,缚魂之术已修成大概,想必很快便能施展自如,往行人界一事,陛下也该早作筹谋……”

        龙溟扬手截断他的话,摇头道:“前往人界孤自有打算,目前时机未至。缚魂术毕竟是险招,不到万不得已,孤还是希望……长老不要亲身涉险。”

        魔翳推开长窗,殿外的热风夹着一丝闷湿之气灌进来,吹得他两臂宽袖飘扬。魔翳抬头望向浓云翻滚的天际,沉声道:“要下雨了。”

        魔翳道:“如今地水干涸,三旬一次的降雨固能缓一时之急,但长久下去,雨水终也有枯竭之日。到那时,魔界已无生灵能够幸存,再图破印大计,也为时太晚。”

        龙溟不作表态,起身走到窗边,与魔翳一同望着远方天色,沉吟不语。

        阴云沉沉郁郁地堆积了几日,终是下起雨来。雨势不大,绵绵密密的水滴落入龟裂的枯田,顷刻便消散无踪。

        然而于魔界百姓来说,已是天大的喜事。家家都搬出了锅碗瓢盆,欢声震天,只恨不能把每滴雨水都盛起来。孩童们三三两两拉着手,在雨中愉悦地奔跑嬉戏。

        粗粗操演了两遍,看众军士都心不在焉,龙幽便下令结束,可自行归家与亲人庆祝。士兵们相继散去后,龙幽独自持枪坐在校场边,仰起脸任雨水落在发间衣上。水泽清凉,消去了身周些许懊热,远方隐约传来欢声笑语,龙幽却想到眼下的平和只是一时表象,心中有些压抑不安。

        值此贫瘠战乱之年,兄长的长久之计……会是什么呢?龙幽听着远天风雨雷声,心中暗想。

        次日雨渐渐小了,宫中开始筹办宴席,庆贺夜叉军连战告捷,兼祝天降甘霖。祭都城里家家户户在门前挂起了红灯,长街一片暖光流离。入暮时分,皇宫九重阊阖次第敞开,两排琉璃宫灯尽数点亮,沿长阶逶迤而下,以示举国同庆。

        宫宴于酉时开始,所有朝臣军将、王室宗亲俱在被邀之列,席上珍馐美酒,可畅饮达旦。由于场合隆重,龙幽不得不少有地穿起了朝服,衮衣襟袖宽大飘逸,佩绦长长垂落,龙幽换衣时往铜镜里看了一眼,只觉浑身不自在。戴冠插簪时,龟丞相却在旁悠悠叹了口气,说像是看到陛下还做太子时的模样。

        皇弟身份尊贵,紧挨着主位下首。龙溟先向群臣敬了三杯,便坐下安静欣赏歌舞,龙幽自知酒量浅,幼时还因偷酒喝醉闹过笑话,不敢多饮。然而没过多久,浅浅半杯薄酒竟似是在肚中酿出烈劲,一股儿窜上来,熏得他手心发烫,鬓角都沁出一层汗来。

        龙幽自觉蹊跷,往日里虽不擅杯中物,也不至如此差劲。他婉拒了几位麾下将领的敬酒,又吃了几口菜,暗自深呼吸,醉意却未能压下分毫,浑身火烧火燎般燥热难安,身旁觥筹交错欢声笑语的景象映在眼中,都有些醺醺然,恍若不真实。

        龙幽扶着额头,扯出一丝苦笑,心想今日的舞姬看上去更美艳了,镜丞那家伙居然不摆臭脸,居然在笑了……坐在对面的大长老脸色苍白得跟鬼似的,怎么好像很虚弱……王兄他……咦?

        龙幽视线移过去,恰对上龙溟投过来的目光,两丸黑漆似的沉静眼眸,不知为何令他浑身打了个激灵。只是脑中晕乎乎的,竟也看不清龙溟神情,也不知兄长是否冲自己笑了笑,抑或只是幻觉。龙幽连忙揉揉眼睛,定神看去,却只见龙溟抬手按了按眉心,露出一点几不可见的疲意。

        龙幽心念一动,斟了杯酒自席上起身,走到龙溟身边,还来不及说什么,忽觉胸口一窒,便手抖倾了酒盏,半杯陈酿全洒在龙溟衣襟上。随侍的宫女轻轻惊呼了一声,龙幽立时醒过神来,忙道:“对不住,王兄,我……”

        龙溟吩咐他回席上坐好,又向群臣道了句失陪,起身离开。龙幽闷声不吭地看着他背影在殿门外一转而逝,先前那股烦热之气又涌了上来,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只觉浑身血液仿似正在沸腾,有什么东西叫嚣着奔突着,却不得纾解。

        过了良久,都不见龙溟回来,龙幽越发坐立难安,干脆退席而出。雨后空气微凉有泥土气味,夜风扑面而来,龙幽这才吐出口浊气,胸腹中舒坦了几分。

        大殿内推杯换盏正是热闹,宫苑之中倒显得格外旷静,龙幽不想回去,只沿着曲折长廊缓步而行,望着天穹上暗淡月色,调理胸中紊乱气息。忽看到前方廊下横着一柄长枪,正是自己日间随手所掷,龙幽轻笑一声,解下宽大的外袍往栏杆上一扔,拾起长枪一个翻身便跃出庭中。

        发泄似地舞了一套枪法,龙幽甩甩汗湿的长发,只觉酣畅淋漓,全身轻快了许多。坐在廊下看着满地疏影,吹了一阵风,龙幽起身理理衣服,往龙溟寝宫走去。

        龙溟换下浸满酒渍的衮服,梳洗一番,方长长舒了口气。侍女挑起帘帷,理好床榻点上安神香,灯烛只留了两盏。一件柔软干净的外裳搭上肩头,龙溟转头看去,见是自小贴身服侍的宫女云夕,便惬意地闭上眼,任那温柔指尖在额上轻轻按揉。

        “听说宫宴还没散,陛下还回去吗?”云夕在耳边轻声问。

        龙溟微微摇头:“不去了。”

        肩头按捏的力道恰到好处,十指如春水般温香舒暖。继而那手指渐向下移,轻巧地挑开里衣,向衣襟内滑去。龙溟没有任何阻止的意思,只淡淡笑了笑,头微微向后仰,那柔软身躯便靠上他的背,一头乌发垂落在他颈间。

        忽然间,寝殿外传来响动,守卫唤了一声“二殿下”,龙溟睁开眼,眉头微皱。云夕识趣顺从地退后两步,用手拢着凌乱的衣襟,将挂起的帘幕放下,到床边坐下。

        龙溟推开门,看向夜色中大步走来的龙幽,问:“何事?”

        龙幽面色有些发红,似泛着酒意,然而一双眸子映着灯光却格外清亮,熠熠发光:“王兄酒席喝了一半就走,我担心你……”话刚出口却见龙溟衣衫半解,只松松搭着一件外袍的模样,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眼神心虚地左右漂移,“呃,王兄已经歇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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