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海东推门钻出自己的日产帕拉丁警车,站在车边打量着眼前这两栋居民楼,这是多年形成的习惯。每次到现场,他并不急于去看案发点,或是尸体,而是先看看现场周边的环境,因为这往往对于勾勒案件的整体背景,理解涉案人的心理状态、行事逻辑有所帮助,有时甚至还很关键。
向海东是厦门市公安局刑事侦查支队重案大队的大队长,五十开外,个头不高,其貌不扬,总是微微皱着眉,好像心里永远装着什么烦心事。当然,这只是表面上给人的感觉,事实上向队长生性豁达,大半辈子里不追名不逐利,凡事随遇而安。他能升到这个职位靠的纯粹是出色的工作业绩。向队长有一种常人少有的敏锐,很多旁人看来毫无意义的事物、动作、当事人的神色都能在他的潜意识里留下隐约的印象,当这些蛛丝马迹逐渐积累,案件中人物、事件之间的关联就能在意想不到的时候突然变得豁然开朗。
向海东此时就站在警车旁细细地打量起周围的环境,看上去更像是采风的艺术家,而不是刑事警察。
派出所的人管眼前的这两栋楼叫电化厂宿舍,估计原来是厦门电化厂的职工楼。楼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建的,三十多年过去,电化厂早不知去哪了,房子也都转过不知道几手,楼里的居民换过一茬又一茬。不过即使是三十多年的老楼,它仍然是这一片最好的房子。这里是厦门岛内仅剩的几个城中村之一,除这两栋六层楼房,其余都是村民自建的二三层小楼,杂乱无章地塞满这个破旧不堪的社区。电化厂宿舍修有围墙,墙面早已斑驳,稀稀拉拉地爬着些藤类植物,一些地方露出红色的墙砖,墙头上长了不少狗尾巴草。两个派出所的协警守着小区的入口,三部警车排成一溜停在围墙下面,一辆是队里的面包车,一辆是技术处的勘查车,还有一辆桑塔纳,估计是所里的巡逻车。
向海东走过马路,进入小区。两栋楼之间是公共绿化地,随意地种着或者说是丢弃着各色植物,因为疏于打理,几乎成了杂草丛,不过一株种在破水缸里的月季倒是开得热闹。向海东边走边抬头看了看,两栋楼之间有走道相连,每层楼的最外面是一条头尾贯通的走廊,所有单元一字排开。八十年代居民楼的典型风格。每层的走廊都探出不少脑袋在张望。据派出所的地段警说,这个小区一直比较安稳,虽然大部分单元被租出去,人员流动性极大,却很少出什么乱子。
向海东走上楼梯来到三层,现场走廊靠小区大门的那套单元。走廊里挤满人,都是些看热闹的,里面有一个身材矮小的协警正在徒劳地劝说那些围观的人,辛苦地把人拦在最后两个单位的大门外。向海东侧身想往里挤,结果被协警一把拽住。
“耳朵聋了是吗!没听见我说什么吗?怎么还挤,……”,协警不耐烦地抱怨着,不停地把向海东往外推。向海东本打算出示胸卡,一摸胸口才想起来拉在车上了。
“大队长!”,向海东正郁闷中,协警身后传一个嗲嗲的声音,是他的一个手下,一中队的魏晓丽。
魏晓丽去年才入的警,是个大块头,比队里的很多男民警都高大魁梧,偏偏又生就一副奶声奶气的嗓子。刚上班的时候,对于她的外形和声音之间的巨大落差,大家还真有点不适应。
“推什么呢你,我们大队长你也敢动手!”,魏晓丽对协警呼喝到,“活腻了你!”
听见声音,协警一回头,一仰脖,只见一个女警察正居高临下地冲着自己嚷嚷,顿时没了气势。只是协警心里明显并不服气,一边让开道,一边小声嘀咕着:“什么队长不队长,又没写在脸上。”
“谁让你眼色这么差,还不赶紧让开。”,魏晓丽还不依不饶的。
向海东其实挺看不惯很多警察老喜欢对协警呼来喝去、颐指气使的,总觉得这么做有点势利。以他对魏晓丽的了解,知道她其实心眼不坏,虽然咋呼了点。只是人的天性是趋利避害的,而势利是这一天性的再自然不过的表露。潜移默化之下,十之八九,自认高协警一等的优越感终究会在这位年轻女警心里扎下根,结出丑陋的势利之果。看不惯归看不惯,向海东从来没打算因此去指摘手下。既然源自人性,自是无可变更。
“怎么样?”,向海东回避了协警幽怨的目光,边往里走边向手下问到。
“技术处的人正在勘查现场,刘队正在询问死者的室友,就是她发现的。”,魏晓丽回答着,“他们就在现场的隔壁单元,要先见见她吗?”。她说的刘队是一中队的中队长刘德胜。
“我想还是先看看现场吧,天快黑了。”,向海东说着从包里掏出放大镜和镊子。
“那我先回刘队那里。”魏晓丽说完拐进305单元。
向海东继续往里走,技术处的一个年青警察戴着淡蓝色的一次性帽子和白色橡胶手套,正单膝跪在306门口仔细查看把手,估计是在查看锁孔。入口处放着一个简易鞋套盒。向海东套好鞋套,走进房间。里面是个老式的二室一厅的格局,厅很小,摆设也极简陋,一看就知道是专门用来出租的。贴皮的电视柜,门已经合不严实,上面一台显得很笨重的老式电子管电视。一条木沙发,已经磨掉不少漆,上面放着一新一旧两个不成套的靠枕。一张可折叠的方形简易餐桌,上面一个电磁炉和几个挺别致的茶杯。墙面泛黄,有几块地方相对较白,估计以前挂过相框之类。简陋是简陋,房间倒也算整洁。客厅里还有两个技术处的人,一个正拿着写字板在画平面图,一个正在仔细寻找任何可能的痕迹。
两个卧室都开着门,向海东走进有人的那一间。卧室很小,只够摆下一张单人床,一堵双开门衣柜,床尾是一个简易电脑桌,但上面并没有摆电脑。房间被翻得很凌乱,地上到处是衣物、杂志、床上用品,几乎找不到地方下脚。房间里本来两个人,都是技术处的,一个是在照相的小陈,一个是法医老李。看见向海东,小陈点头打了个招呼,然后小心地走出房间,否则站三个人确实有点挤。
尸体就在这个房间里。那个被人残忍地刺死的姑娘耷拉着脑袋坐在地板,头发盖在脸上,穿着淡蓝色带玫瑰花暗纹的成套短袖睡衣裤,身体靠在墙和电脑桌形成的小角落,微微□□,两脚伸直,手在背后看不见。屁股周围是一大滩已经基本干透血渍。尸体就这样低垂着头坐在角落里,如果盯着看,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马上就要啜泣起来的错觉。
“大概什么时间?”,向海东弯腰用手撑在膝盖上,对着正跪在尸体前的法医老李问到。
老李正在轻轻用镊子翻开伤口边缘的布料,头也没回就回答到,“将近二十个小时的样子,大体是昨天夜里九点到十一点之间。”
“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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