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都是他羡慕别人身体健全。随着他一半腿的残缺,他一半的人生也毁了。
可这账,找谁算呢?肇事司机跑了,上天又不曾慈悲地开过眼,来俯瞰着人世的辛酸苦辣。
有时,这种羡慕之情,快发展成嫉妒之情了。而一旦演变成嫉妒,他很难保证自己会否做出什么不应当的事情,譬如推人下楼。这种危险的情绪,他只能竭力控制。
他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会得心理疾病。
生活艰辛。人不如鼠。
……
叶沉几乎不想再回忆,话慢慢收住了。
他描绘出来的,只是一幅场景,一段段对话,平铺直叙的,落入别人耳里,只当是个故事,是场经历,听听便罢。刘珂却仿佛能感同身受。
她能看到那个大男生,站在原地,面上表情乏乏,身形凝滞,双手紧攥,眼底惊涛骇浪。他的声音低沉,往常,是好听的大提琴般的低,那刻,却是黑海般的沉。且带着歉意。
其实,他没有错。他没有对不起他们母子任何一个人。
他们早该找个台阶下,缓和剑拔弩张的母子关系,拿不相干的他当了炮灰。可怜的叶沉。
他每天回来,只与她说开心的事,遭遇了什么不愉快的,他只字不提。
然而,刘珂不曾想,他竟会遇上这种事。
若用一种颜色来形容一个人,最初的叶沉,她会用灰色——烧尽的灰烬,毫无生气。现在他的颜色正在逐渐明亮,她不想,也不甘心,他又渐渐变暗、变灰。
刘珂揽过叶沉,哄孩子般地与他说:“咱们再重新找个好相与的学生,小孩子不懂事,别跟他置气。”
叶沉说:“我没有委屈,也没有生气,只是在想,为什么我们这个群体,要遭到歧视?”
正因为他们异于常人,正因为他们有所缺失,处于不幸福的人们,便会从更加弱势的群体处得到优越感。
他将下巴压着她的肩,“小时候,有个叔叔,从手腕处,截去了整个手掌。我看见了,很好奇地去摸,我记得,叔叔摸了下我的头。大人拉住我,很尴尬地对叔叔说,小孩子不懂事。可等叔叔走了,他们就说,下次别让我看见了,免得吓到我。”
“那时我不懂,后来我才懂,那个叔叔,也想正常地跟小辈相处。”
刘珂说:“我父亲也是。他曾经会很多手艺活,小孩子都很喜欢跑来找他,让他做小玩意儿。他截肢后,再没有小孩子来找他了。”
“可是啊,”她摸摸叶沉的后脑勺,颈后新生的短发有些扎手,“你要一分为二地看问题是不是?比如说,你坐公交,就会有人给你让位;去旅游景点,也有折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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