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了午膳,钟雪茹依约陪着怀兴出了门,她穿了一身碧色罗裙,外头雨大风急,她又加上了江元佑给她的披风,碧色上缀着红,宛如接天莲叶,与这时节格格不入。碧云与翠烟都已经习惯了钟雪茹的美貌,在宫里见过那么多风格的美人,她们也还是很少见着钟雪茹这种明明长着一张明艳动人的脸,却总是爱穿浅色,这样的搭配要么是衣裙压不住眉目的艳丽,衬得衣裙太过朴素,又或者反过来,叫人觉得只是个徒有其表的草包美人。可钟雪茹又偏偏更爱素颜,或是略施脂粉,整张脸完全依赖五官的浑然天成,反而将风姿绰约化为了不如雕饰的天然。
这世间对美人总是有很多眷顾。
怀兴坐在钟雪茹身边,无论是样貌或是气质都明显被压了一头,换了心高气傲的七公主大约会心有不满,但怀兴却从不觉得,姐姐长得好看,她比谁都高兴。
钟雪茹陪着怀兴坐马车,马车缓缓地行进在石板路上,天空飘着淅沥小雨,这会儿街上只有寥寥几人。先前收了的几个摊子又支了起来,或许是想着能做一单生意是一单。市集里最受欢迎的向来都是一位做着糖画的老人家,他在京里摆了二十年的摊子,日复一日地画着糖画。宫里逢年过节也会请一些手艺人入宫给各宫献艺,怀兴虽然不怎么出西殿,但也见得不少,只是糖画却是头一回见。
钟雪茹让马车停在了糖画摊子前,怀兴推开窗,趴在窗棂上,目不转睛地看着老人家画糖画。老人家这会儿在画一只兔子,生肖之中兔子是画起来最简单的,但最简单的动物往往最难画得出神入化,老人见握着勺柄,褐红色的糖浆从勺中流下,如滴墨入画,他熟练地扭动手腕,在板上划出了两道弧线,画出了兔子圆润的身躯。怀兴忍不住惊叹了一声,这个手法她只看过五皇兄作画的时候用过,只是五皇兄画的是荷花,老人家画的是兔子。
老人家画好了兔子,用竹签沾了糖浆黏在兔子的身体上,糖浆很快凝固起来,他稍稍用劲一提,糖画兔子便从板面上脱离,竖立在老人家的指尖。
“来,小谢,拿好了啊。”老人家将糖画兔子递给了面前的少年,“又是给你妹妹买的?”
“嗯。”谢予时轻轻点头,“还是跟以前一样的钱吗?”
老人家笑着摇头:“这回不要钱,上次你替我家那混孙子抄了书,我都还没感谢你呢。你一个人在京里过得不容易,这钱还是要省着点花。”
谢予时愣了一会儿,才慢慢点头:“那我便不客气了,他日若是还有需要我的地方,您尽管提。”
“哈哈,以后再说吧。小谢啊,你现在得好生温书做学问,等到功成名就了,再来照顾我的生意不迟。”
谢予时白净的脸上红了一红。
怀兴看着少年,觉得他有点眼熟,不过只看见了一个背影,他的穿着打扮与街上其他行人基本没有区别。她想了想,他有些像午前遇见的那位少年,可是他衣裳头饰全都变了,白色发带换成了青色,怀兴瞧不见脸,也不敢确认。
钟雪茹见她看着远处发呆,还以为她也想吃糖画,便让翠烟下车去给怀兴买。翠烟跳下车,小跑着来到糖画摊子前,对老人家说:“老人家,我也想买一支糖画,要金丝雀的。”
“好、好。”老人家挪开与少年对望的视线,重新搅了搅糖浆。
谢予时还没走,不由偏头看了翠烟一眼。午前他见过碧云,翠烟身上的衣服与碧云实在太过相似,加上两人梳得发髻相似,若非两人声音不同,谢予时差点都要认错了。
谢予时思索了片刻,转过身去,看向了翠烟跳下来的马车,坐在车前的车夫提醒了谢予时,他猜得并没有错。
坐在车上的怀兴看见他回望过来,他全身上下都是质朴的青衣,显得素白干净。少年年纪不大,气质与怀兴在宫里匆匆一瞥过的刘二郎有些类似,只是刘二郎的眼神没有他那么纯粹清明。他举着一只糖画兔子,与他的气质迥然不同,怀兴却觉得他的脸配上近在咫尺的兔子,竟有些可爱。
谢予时认出了恩人,但没有急着上前道谢,车夫的脸上写满了生人勿近,里头坐的是贵人,他也不会去自讨没趣。
他朝着马车里的怀兴微微颔首,清淡一笑,便带着糖画兔子转身走了。可惜他刚从国子监换了衣服回来,伞落在了客栈里,不然就能直接还给她了。
怀兴有些发愣,目光追着少年的背影一路飘远,直到翠烟回了车上都没收回来。
钟雪茹接了金丝雀,跟着探出窗棂,在怀兴眼前晃了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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