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这黑布鞋的男人她不认识。从下往上看,他高得吓人,身体笔直,灰布衣黑麻裤,裤腿挽起来,右手端一只大土碗,居高临下看着她,眼珠黑漆漆像两颗黑葡萄,看来不过二十出头,茂盛的头发随意捆在脑后,胡乱垂了几缕下来。
又高又黑。好吧,只要不是那只白白净净无时无刻不散发淫邪之光的二世祖就行。
苏换松口气,趴在地上,有气无力地抬手擦擦额上的水珠,“这位壮士,麻烦你挪挪贵手,碗里的水倒我头上了。”
霍安低头一看,哦,碗斜了,药洒了。
于是他将碗放在桌上,想了想,弯腰去扶狗吃屎姑娘。
但坚贞的姑娘很嫌弃,皱眉往后一躲,自己摇摇晃晃地爬起来,顺便环顾了一下四周。
这是一个极普通的农家小屋,陈设极简,一张木床,一张木桌,一只衣箱,四条长凳,窗户半开,窗棂纸倒是雪白干净,暖风从外面吹进来,带进几片翠绿树叶,落在坚实平整且年深月久的大青石地面上。
哦,天已经亮了。
苏换一只手覆在额头上,仰面又倒回床上,长长吐一口气,全身骨头都好痛呐。
她开始回想昨晚的混乱。
她夜半翻墙,溜出苏府,慌慌张张刚跑了一截就听见一个淫荡而熟悉的笑声:“苏换,就晓得你要跑!”
好吧,她从谏如流,二话不说,跑。
跑过长兴街,跑过十字门,跑过陈记糖水铺,跑出西正门,一路躲一路跑,溜滑得像泥鳅一样的姑娘,最终壮烈地跑到城郊跑进了山里。
然后呢……
然后的事情她记不大清楚了。只记得脚下一空,她一头滚进黑暗,滚啊滚啊滚,耳边风声阵阵,还夹杂着徐家二世祖遥远的呼唤:“苏换,我休了她们成不成?成不成?”
看着狗吃屎姑娘这么专注地闭目想心事,霍安觉得自己杵在那里很无聊,他想起院子里还有一堆柴没劈水缸也空了,于是转身出去了。
在院子翻滚玩闹的达达和小二一见他出来,顿时兴奋地扑过来,围着他跳来跳去。霍安轻轻踢了达达一脚,看也不看它,径直走去劈柴。
感觉到主人的冷漠,达达很是伤心委屈。昨晚它立了大功,找到那么大一个猎物,为什么主人不表扬它?
苏换又迷迷糊糊睡了一阵,才被鼻子旁的痒意挠醒过来。她伸手抓下一片小树叶,瞪了半晌,忽然彻底清醒过来。
昨晚夜黑风高,她果断地跑路了,她倒霉地滚下山了,她幸运地被救了,重点,重点是,救她的是一个又高又黑的陌生男人,而她居然好整以暇高枕无忧地摊在别人床上睡了一觉又一觉!
她坐起来,严肃地检查自己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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