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塔里安跨过纳克雷残存的死尸，进入漆黑的堡垒，走过花园，穿过长廊，行经门厅，身处迷宫，计算着正确的方向，在复杂的堡垒结构中找到最高的那一座钟楼，循着蜿蜒的阶梯步步向上，将镰刀背在流血的背后，抓着长梯向上攀爬，徒手砸开坚固的阁楼挡板。
但没有事情发生。没有邪能降临，没有黑暗的进一步涌动，纳克雷所深信的某种对远古伟力的呼唤，却如同疯子的呓语般，没能得到任何力量的回应。
它的限制与驱使退化成牙齿脱落、关节松弛的旧霸主绝望的残影，只需轻轻一推，这些无人埋葬的腐尸，就将落入死神的镰刀为他们挖掘的坟墓之中。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让干净的空气卷过他千疮百孔的肺部，然后收起镰刀。
一道凄厉的风刃从他后方划来，莫塔里安猛然闪躲至侧面，堪堪躲过这道惨白的能量袭击。肾上腺素带来的刺激立刻与他的战斗意志一并，驱散了他体内剧烈的疼痛。
一柄细长的、如同在冷夜寒风中飘动帘幕的金属灰长刀被攥在形体的掌中，正是这把利刃的挥动，在黑暗中创造出方才的致命一击。
莫塔里安撑着钟楼的石柱，俯瞰巴巴鲁斯白雾朦朦的广阔平原。这片平原沉积着无数凡人的尸骨，飘荡着无数悲惨的魂灵，也一代代地生长着坚韧不拔的人民。
镰刀再次划过虚空的黑暗，没有砍断任何有形之物，但灰色长刀的攻击却真实地落在了莫塔里安的重甲上，将这套坑坑洼洼、布满缺口，且早已被腐蚀夺去了原有的涂色，只剩下一片锈蚀的灰白色调，仿佛由劣等石料打造的战甲，砍出一道沉重的裂口。
莫塔里安困难地呼吸着，原体的血不断地流出，淌在漆黑石板中，蜿蜒成残酷的图纹。他的盔甲几乎全部脱落，体力同样所剩无几，仿佛他的生命之源正在渐渐地丧失，被阴影中透过裂隙窥视的远古存在窥伺索求。
曾经那個仿佛通天蔽日般持之以恒地将阴影投注在他体表的霸主，那道必须被克服、被杀死的庞然巨像，突然间被证明为不过是一个腐朽的旧时代的老物，不知道该如何从新时代之中退位，不知道该怎样承认自己的腐朽。
那仿佛是一个发着惨淡白光的枯萎身影，四肢细瘦得如同一根根未经生长就在无光的环境下枯败的细叶，破碎披风般的灰白残片环形缀在这道形体自肩部向下的躯干上，肆意地向周围的黑暗中蔓生扩散。
一道凄厉而满含着不可思议之意的呼号短暂地击破寂静的黑暗，也打破了巫术霸主纳克雷高高在上的假面。当正确的疼痛藉由死亡之子的长镰击溃他的防线，霸主一样会流血。
这颗旧世界的腐朽毒瘤身体周围的仿佛不再限于现实的宇宙，但当纳克雷彻底施展出他的巫术时，难以解释地，巫蛊之力流动的走向反而能够更轻易地被莫塔里安推算所得。
莫塔里安再次挥镰，利刃的尖端刺穿第二道幻影，继而向后退出一步，避开在他眼前炸开的能量冲击。灰白的幻影向后折断，痛苦的表情只存在了短短的一个片刻，但莫塔里安已经看见。
唤出可视的敌人之后，莫塔里安保持着固执的寂静，手中由农具改造而来的沉重战镰挥出与它的庞大质量与尺寸相互匹配的一击，也许不够快速，但沉重而致命。纳克雷诡异地冷笑着，正面迎上莫塔里安的攻击。
在泥泞与黑暗的终点，莫塔里安守望着他的巴巴鲁斯，期待着来年将是一个丰收的季节。
满心仇恨地逃出漆黑山脉的青年，村庄之焚种绝望哭嚎的猎手，行走于荒野的迷茫流浪者，海勒隘口风车下的守护者。
他没能来得及完成。纳克雷完成了最后一次施咒，手势与咒语都已经齐备，他爆发出狂傲的大笑，知晓自己胜券在握。
巫术霸主举起手，打出一串极其亵渎的符文，只需观看一遍，就令莫塔里安浑身不适。他挣扎着抬起镰刀，寄望于自己还能在纳克雷完成他的符咒之前，将镰刀的锋刃埋进那邪祟的头骨之中。
他踏上石台，纳克雷不在这里，而他的胸口中像燃烧着一团有毒的雾火，让他被逐渐锈蚀腐坏的盔甲包裹的身体滚烫而虚弱，残暴地破坏着他的生命力。
莫塔里安艰难地从黑暗的浓雾中汲取着稀少的可供呼吸的成分，他的体力在连番的长战后消耗到一个此生从未有过的低点。力量从他的每一道伤口中流逝，疼痛束缚着他的四肢百骸，比他与他的战士们共饮毒酒时还要痛苦千百倍有余。
“面对我！”莫塔里安大声嘶吼，喉管中翻腾着金属的血气。
古旧的诅咒臣服于数字的真理，在死亡的镰刀下化作昆虫般的灰烬，向黑暗中散去。这减轻了莫塔里安的压力，但伤势仍然在累积。
莫塔里安向四周环视，迷雾的色泽进一步加深，直到变成一团深渊般的黑暗物质。这不同于常规的黑夜，那是基因原体所能看清的夜色——这是一种诡异不似现实的黏腻的漆黑环境，通过未知的巫术控制了周围的环境。
二者皆已走到穷途末路，谁能够最后一次挥动刀刃，谁就能获得对方的头颅。
“而你并不知道我接受了谁的庇佑，”纳克雷说，“也不明白祂已注视你多少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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