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点头道:“是啊,我道蕴侄女都已经三十四岁了。在老夫心中,还一直当你是小孩儿呢。你长大了,四叔也老了。记得当年在会稽东山,你才八九岁,我去哪里赴宴游玩,你都要跟着去,像个小跟班一般。若不带你,你便生气,不理老夫。除非老夫拿你最爱吃的米糖哄你。忽忽二十多年了,此刻想来,依旧历历在目,宛如昨日。”
谢道韫微笑道:“我小的时候这么无赖么?居然会生四叔的气。四叔一定很烦我吧。”
谢安道:“你可不惹人烦。人人见你都夸赞,灵气十足,自小便有风骨。当时老夫便知道你长大了必然非凡。我谢家子弟虽多,但他们能比的上你的可没有。本来有几个不错的,和你一比,皆为庸才。可惜你是女子,否则必成为光耀我陈郡谢氏的人物。哎,老夫时常发愁,老夫之后,谁可撑起谢氏门户?谢玄么?太过毛躁,不够稳重。谢瑶么?病体难愈,精力不济。谢琰倒是稳重,可惜才智不足,平庸之才,难堪大任。你五叔就不必说了,暴躁粗鄙,无服众之才。其余的更差劲了。哎,这么一想,我谢氏还真是后继无人了。”
谢道韫笑了起来道:“叔父怎地忽然又说起这些来了。叔父刚过五荀,正当盛年,我谢家之后数十年有叔父在,还怕得什么?”
谢安道:“年前那场病,让我不得不想这些。人其实很脆弱,随时随地都可能死去。王翁何等强壮之人,我本以为他有百岁之年的,然而,缠绵病榻年余,终究还是没了。我已经年过五旬,过了年便是五十有四了。过了五十岁,死亡便是一个绕不开的话题了。”
谢道韫道:“不会的,四叔会长命百岁的。”
谢安笑了笑,缓缓走到亭中琴台旁边,伸出苍白细长的手指在琴弦上一抹,琴弦粲然有声。
“道蕴适才唱的那一曲,是诗经中的《卫风伯兮》一首吧?”谢安问道。
谢道韫面色微红,沉声道:“侄女儿随便唱的,却被四叔听到了。”
谢安道:“唱的很好啊。不过,你以往唱的都是清淡之曲,甚少唱这种的。怎想起要唱这一首?”
谢道韫沉默片刻,缓缓道:“只是随便挑了一曲罢了,没什么特意的。想唱就唱了。”
谢安微微点头,笑道:“也是,兴之所至,想唱什么便唱什么,能抒怀心意便可。音律之道,不就是娱己娱人,表达心境么?”
谢道韫道:“四叔精通音律,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就是。”
谢安看了一眼谢道韫,轻叹一声转过头去,负手看着春阳下的竹林花树。
“你心中对叔父定然极为不满是么?”
“侄女不敢。叔父待道蕴恩重如山,道蕴怎会有不满意。”谢道韫道。
“老夫也是过来人,知道那种感觉。你知道,老夫其实也是不想这样的。那日小玄回京,跟我说,你蹉跎韶华多年,好不容易才看上一个你中意之人,也是足够能够配得上你的。似乎不该阻拦此事。老夫内心里是深以为然的。老夫难道不心疼你么?不希望你幸福么?老夫待你比我亲生的儿女都要疼爱,自然希望你得到人生的美满。特别是在之前,老夫错配了你的姻缘,耽误了你的情形之下,我难道还会阻拦?那样的话,老夫也太恶了。道蕴,四叔的话发自内心,绝无半点矫情和虚假。你知道,四叔不是那种说假话的人。”谢安轻声道。
谢道韫轻声道:“道蕴明白。”
谢安道:“可是你也要明白,他已经成婚了。我谢氏之女,自不能嫁给他人为妾。我谢氏如今的地位,不许我们这么做。所以,四叔不得不出来劝阻你。虽然四叔知道,情感之事很难了断,一旦陷入其中,很难自拔。但是,也要学会权衡。要顾全观瞻,顾全谢氏声誉。”
谢道韫皱眉道:“四叔说的对。”
谢安沉声道:“老夫并非说你便要牺牲自己,老夫的意思是还是如之前所言,等大事一了,我大晋安稳了,老夫会想办法玉成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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