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忒修斯站在魔法塔西座的入口。
纽约的四座魔法塔各有各的职能,东西两塔主要用来处理共感者的入册和培训,北塔则更多地归属于行政用途;而南塔,据说是用来关押那些臭名昭著的共感者的:格林德沃那富有传奇色彩的逃脱便发生在南塔。忒修斯已经去过东塔了,由于人生地不熟,他闹了个笑话,那地方是属于哨兵的。有人告诉他,要找向导,必须拜访西塔——这座巨大的堡垒是一个完整的向导之家,这让忒修斯很不适应,仿佛伦敦塔的其中一层,那个小小的向导之家在这里被独立出来,成了一个完整的,并不附属于塔的庞大分支。这也许就是特拉维斯偶尔会语带不屑地提起的,塞拉菲娜所施行的改革:让向导事务分立出来,给向导以更多的自主权。
忒修斯把两手揣在大衣口袋里,伫立在进入纽约西塔的必经之处谛听。他的肩膀微微耸起,浑身可以调动的肌肉紧绷,目光虽落在近处,却仿佛在凝视着某种远不可及的东西。他不顾塔里往来人群的视线,就这样静立了片刻,全神贯注。他把所有的知觉拂起来,像掀动一条厚厚的毯子一样把它们全都调动起来,然后再让它们轻巧地,几乎不受到搅扰地落在最细小、最无人注意的东西上。他最细的感官分支如同绒毛,能够搜寻到西塔顶端一位打字员的指尖,继而它像雪花一样,落在她的肩膀上。她正在打出一份报告:“至21日止,本部及各州份魔法塔均未发现格林德沃踪迹,纽约魔法部已向伦敦双塔寻求支援——“忒修斯鹰隼一般的感官收拢起翅膀,停栖在她的肩头,在这个制高点不受干扰地观察四周。
一阵风扫过了走廊,也许只是一扇突然打开的门吹进来的暖热的空气。他听:
从地下室里档案车的轮子滑过上蜡地板的吱呀声,到最顶楼,一个魔法塔职员的腰间钥匙在她走路时的轻晃。她在哼一首歌,是《意乱情迷》流行过的一首曲子:“p-bp-……”。头顶,是送信的猫头鹰低翔时所划破的气流,下层,则是家养小精灵收拾会议过后的桌凳时挥胳膊、打响指的轻响。外面,层层来访人群在喁喁私语,而在内侧走廊中,可以听到刚完成值班任务却又找不到格林德沃的蛛丝马迹的护卫们,一边喝着糟透了的咖啡一边抱怨。忒修斯一边拓展开他的听觉,一边惊喜地发现,在那位向导施以援手以后,他的听觉不仅稳固下来而且有了明确的方向。他摒除所有那些干扰,渐渐地,在所有的纸张拍打和人群交谈声之后,在哨兵们列队步操的脚步声的潜流中,听到了一个小小的叫声。
那是皮克特的声音。它有一种细细的尖音,听起来就像是一根魔杖对你发出质疑,或者是一块木头开裂前的警告。忒修斯过去对这种动静算得上叫声十分质疑。如何分辨它们的意愿,它们的声响代表着什么,这些还是纽特告诉他的。
而在忒修斯认识的人里面,也只有一个人,敢于把皮克特带入魔法塔。
这种尖细而精微,容易被忽略的声音是从向导塔的底部传来的,比忒修斯预想的地方要深得多。惊讶与愠怒让他的精神力量犹如一股小小的风暴,瞬间掠过纽约塔,被狂风扫过的人群议论纷纷,其中有几个共感者注意到他了。忒修斯回过神,马上收起了游离在外的感官。他不该在纽约的魔法塔班门弄斧,这会让他显得不知天高地厚。在刚才那一掠中,这座高楼大厦里所有的房间都对他敞开,而其中并没有另一位斯卡曼德的踪迹,即便是那些专门用来关押不羁向导的陋室里也没有。忒修斯预感到,要找到纽特,必须去找那些这座精密复杂的建筑物不愿意让他找到的地方,通过平常的途径是找不到了。他的精神体栖息在他的肩上,用喙轻啄他的耳朵,它震动翅膀的气流隐晦地表明,它对眼前的一切也有同样的看法。
这个警惕地站在塔的门前,如同一尊雕像一样安静伫立了一分钟之久的哨兵迈步踏入西塔,但没有向其他的人一样走向接待访客的柜台,他径直步入电梯。令他意外的是,一位哨兵选择了与他高度一致的路线:从方才起,她就在他身后。
“蒂娜·戈德斯坦,”她在忒修斯不快的目光下先介绍了自己,“哨兵,纽约塔。”
她的傲罗身份不言而喻,忒修斯不由得感到有趣。“他们不会把格林德沃藏在自己塔里的,我们找过了。忒修斯·斯卡曼德,哨兵,伦敦塔。”他不无揶揄地说。
“斯卡曼德先生,”她严肃地纠正他的表达,“我不是来找格林德沃的。”
这倒是件新奇事。我也不是,忒修斯在心里补充。为了不给伦敦来的哨兵们丢面子,他没有再说什么。“我是来找克雷登斯·拜尔本的。”她进一步说道。
忒修斯在纽约塔喧宾夺主使用能力的事自然没逃过她的法眼,这位本地傲罗对此只字不提。两人很有默契地让电梯下行,都不打算多问对方的目的。电梯顺畅地往下走,来到魔法塔的底层停下了,这位严肃的傲罗步伐匆忙地踏出了电梯,只是匆匆对忒修斯道了一声别。忒修斯望着她朝静音室走去的背影,摇摇头。
她不会在那里找到什么的,因为忒修斯已经找过了。忒修斯的感官在可疑的这一层敲敲打打的时候,发现这一层的两间静音室全都没有费心锁上——如果说忒修斯对自己的弟弟有什么了解的话,那就是人们把他叫进去的地方很少不把门锁上。忒修斯不知道这位拜尔本是何许人也,他想必不在静音室里,不过他能帮助忒修斯引开的注意力。忒修斯走出电梯后,折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忒修斯避开两个走过的职员,靠在墙角处抽出了魔杖。“痕迹立现(ppr)!”他低语时,暗自庆幸纽特不在这。这是纽特最喜欢的魔法,看到忒修斯把它用在自己身上,纽特会抱怨个没完的。空气中显现出魔法使用过的痕迹,忒修斯首先看到一枚钥匙——银色骷髅装点着它的头。随即是女管家装束的一位向导,纹饰图样表明她是个次席。她的脚步终止的地方,出现了一扇门。
纽特的脚步走向那扇门,皮克特的声音就是自那里传来的。“纽特!”忒修斯喊道。可是纽特的背影径直朝那扇门走去,在门后消失了。魔法的效力已经过去,落下来的尘埃清晰地在地面上勾勒出了向导素的踪迹。忒修斯低头望着自己的脚下,他站过的这个地方,纽特也曾经迟疑地站在这里,这里有他身上往下淌的雨水,雨滴稀释了向导素的印痕。从这里望去,有一条通道通往东塔。纽特一定在这里站了很长时间,凝望着这个方向。
纽特一定考虑过这个选择:跑。但他无处可去。
忒修斯蹲下身,抓起地上的尘土,凑到自己的眼睛下面。在他强化过的视觉下面,灰尘、泥土和砂粒里混杂着微细的向导素。它们很不起眼,轻轻吹一口气也能让它们飘散在空气中,这也能让它们传播到很远,达到被未结合的哨兵发现的目的。纽特的却不一样:哨兵的感官一探触到它们的存在,其中一些马上闷燃起来,火焰如同蓝色的漩涡,旋转着,迅捷地抹去自身。忒修斯拍了拍手掌,再次起身时眉头皱得死紧,他被牵扯进纽特带来的意外时通常会这样的。要么纽特被关的地方有一个力量非常强大的向导,其能力足以掩盖她自己留下的踪迹;要么纽特就是那个向导,未受训练,到处乱跑,而且危险地处在结合热再次发作的边缘。
哪一种都让忒修斯高兴不起来。为了弄清真相,他得想办法进入这个房间。
这就是每次见到纽特以后会发生的事情:到最后,忒修斯总得打破自己的原则做点什么。他正在琢磨进去的办法,一转身,那位的傲罗与他撞个正着。
忒修斯一看见她的脸色便明白了。“你要找的人也关在那个房间里。”
她苦笑了。“有什么主意吗?事前提醒:我们不能在纽约塔使用移形换影。”
忒修斯对她手里的魔杖瞥了眼,一个笑容浮现在他的脸上。他也喜欢恶作剧,不过他只在必要的时候用到它们罢了。而且,和纽特不一样,他倾向于让别人动手。
那位阿伯纳西向导一定对纽特说了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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