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纽特的对面站着一个哨兵,从身量来说,纽特根本没有胜算。这一点,纽特一定也能从那个哨兵傲慢的情绪上感觉到。他是如此傲慢,在纽特站到他对面的时候,他甚至没有费心换个姿势。他是个纯血统,忒修斯无法控制地注意到。
他是格林德沃会征召的那种人,纽特选择他作为对手,这实在是太幼稚了。忒修斯一开始以为,这不过是为了给纽约的魔法塔一个耳光,但在纽特的目光里有种更深的东西,不是好胜。纽特结结巴巴地向对方问好,他的窘态引起围观人群的一阵讥笑。他的对手双臂懒洋洋扳住绳结,没有费心答话,只是把下颚一仰。
“三,”敲铃的那个男人喊道,比划了一个往下划的手势,“二,一——”
忒修斯应该就此离开这里,他预见到了这场比斗的结局。鬼使神差地,他停住了脚。
嗅嗅哀叫了一声,捂住了眼睛。忒修斯拍拍它的后颈,放任它把头埋进自己的怀里。这确实很残酷,他能理解嗅嗅的心情。如果可以的话,忒修斯也不想看下去。
那个哨兵朝纽特扑了过去。他抱住纽特的腰,用额头的力量抵在他胸前。纽特被他一直推到了场地边缘,绳索抵挡不住两个人的力道推挤,忒修斯听到了纤维清脆的断裂声,俨然如同战争开始的号角。在他加强的五感下,空中迸裂的每一颗汗珠都很清晰。纽特的手指陷入了对方肩背的肌肉,但他的力量不足,忒修斯厌恶地看见那个哨兵对纽特腰部的抓握变得下流,几乎转变为某种求偶般的碰触。纽特利用了那个哨兵短暂的失神,给了他侧肋一拳。忒修斯嘴角短暂泛起笑容,狡猾……他不知道纽特的性格里还有这个方面。忒修斯听到那个哨兵被牙套闷住的喘息,短暂的晕眩,但这不够,不足以让哨兵放开对他的钳制。
纽特被逼到角落。如果纽特有精神体的话,忒修斯急遽地呼吸着,愤怒地想道,他能够让这个哨兵尝到一种锥心刺骨的痛苦,只要往他的精神领域一钻——以纽特的能力,他能打破任何哨兵的屏障。但他没有精神体。他为什么要冒这种险?
忒修斯紧咬着牙关,只差一点便要以纽特的哨兵身份出手干预。纽特被掀到了地上,他的肘部夹住了那个哨兵的头。于是占上风的哨兵以不雅的姿态倒在了他的身上,与他额头抵着额头。纽特的精神力在混淆他的方向感,他把纽特摁倒在地上以后甩了一下头,好像头脑里飞翔着一窝蜜蜂似的。但忒修斯深知,尽管纽特已经尽了全力,对方摆脱他用不了多少力度,在纽特再一次后撤,那个哨兵揪起他的脖子往地上掼时,忒修斯闭上眼睛,不愿看下去。他肯定会听到骨头被击碎的声音——不管是他这个胆大妄为的弟弟身上哪根骨头——他都不忍心往下看。
他等待,但他预料之中纽特重重倒在地上的声音并没有传来。忒修斯睁开眼睛。
纽特倒在擂台的一角,上身倚在绳索上,忒修斯用目光确认他并没有大碍,放下心来,随即拿眼睛望向那个哨兵。古怪的事情发生了,那个哨兵发生了难以理解的事情。纽特没有碰到他,没有对他造成肉体上的伤害,但他捂住自己的头跪在了擂台中央,发出像是有坦克从他的身上碾过的呻吟。忒修斯看到了他的精神体——通常只有在哨兵奄奄一息或是无力战斗的时候他们才愿意主动袒露精神体。那是一条断了尾巴的鬣蜥,它溜下擂台,在人群中瘸着腿消失了。
“斯卡曼德胜,“有人抓住纽特的手举了起来,纽特像一个不知道别人约定好了为他举行生日派对的孩子那样站在那,不知所措,不习惯于周围的人为他欢呼,他的脸上有种稚气的微笑,仿佛在为自己的险胜道歉。“你可以拿走刚才那个哨兵的任何东西。你要什么?”
纽特讪笑,对别人的这种过誉他仍然未能习惯。他蹒跚着走下擂台,走出绳圈的范围,往忒修斯这个方向走来。忒修斯几乎以为他发现了自己,但他只是走向一个铁笼子。笼门的锁链上残留着鬣蜥的臭味,它的主人不言而喻。纽特掀开了盖着铁笼的那块布,在乱草下面,一只奄奄一息的白孔雀幼崽对他怯生生探出了头。
“我会带走这个,”纽特提着笼子站起来,回过头,“其余的我一概不需要。”
忒修斯看清了他的脸,而他过去,从未像现在一样觉得纽特这副样子极其荒唐。他弟弟脏兮兮的,浑身沾着灰尘和泥土,头发里面全是草屑和粉笔灰,淤青和鲜血几乎毁掉他的脸。他的嘴唇有一块地方裂了,弄不清是擦破的还是被哨兵咬的。他看起来像那种他喜欢捡回家的被遗弃的动物,忒修斯辨出他身上脏兮兮的汗味,鬣蜥的恶臭,还有干燥的尘埃,绷带和血。
他的弟弟看起来就像个笑话。
但忒修斯无法形容他在那一刻的感觉,就好像第一次被一根刺刺破手指的时候,你才真正看到了玫瑰。纽特就是那根刺。忒修斯此时仿佛第一次认识自己的弟弟,不是作为一个向导,而是作为纽特。纽特·斯卡曼德从来不仅仅只是一个向导。忒修斯认定这是他的向导,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这样把他扎出血来。
勒梅是对的,对向导最好的磨炼是在街头。忒修斯悄悄把嗅嗅放到地上,让它朝纽特走去。纽特把它抱起来,回头搜寻着人群。忒修斯藏起了魔杖:他得走了,纽特会发现他的。
“对不起。”
在纽特接收到这条残留在空气中的讯息的时候,忒修斯已经走远了。他必须赶在其余哨兵找到纽特的踪迹以前回到魔法塔,想方设法瞒住纽特已经离开向导之家这个事实。
b.
第八章
有两名哨兵已经搜查过这里。道格拉斯,染发剂和鞋油的味道,但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他在门口停住了,那儿有个向导把他给迷惑了,以至于他没嗅到与他相隔一扇门的共感者。这不足为奇,塔里的低阶哨兵本来就是为这种事情跑腿的,相当于苏格兰场的巡查官。但另一个哨兵留下的踪迹让忒修斯大惑不解。那是阿伯纳西。纽约塔的次席哨兵本人按理来说不应当出现在这里。
忒修斯望向自己脚下。在公寓的门厅,安东尼奥留下了半只清晰的脚印。前脚掌。这里发生过一场争吵,安东尼奥有明显的自截反应。它留下了一些软骨横隔细胞,这些仍然保持原有组织特性的细胞还在忒修斯增强的视觉下不断分化,黏连其上的鳞片排列也与原结构不同。
这是格里尼治村的谢里丹大道,在这栋公寓里,有一个向导是他们要找的人。他的假名出现在邮箱上。忒修斯按过门铃了,无人应声,然而就算他错了,风向,涡流和气压也绝对不可能出错,它们正把那个向导的气味送回他的鼻子里。他们要找的人就在屋子里。门铃惊动了对方,这个格林德沃的探子估计正在寻找路径逃跑。忒修斯一共带来了五个共感者,西姆和罗塞尔守住后门,霍奇斯和安德鲁留在前厅,唯一的向导不仅是通讯兵,还要充当他们的联络官:凯瑟琳·威廉姆斯。以防万一,她还得为他们竖起屏障,免得公寓里哪个住户突然起了好奇心出门张望。戒严状态下,理想的部署是给每位哨兵配备一个向导,然而向导太稀有了,特别是在非常时期。忒修斯最后确认了一遍所有人的位置,抖擞精神调高了自己的感官阈值,他不是第一次干这个。他将头探入公寓外墙,这个动作他做起来像把手伸进一件属于自己的外套里那样自然——水泥融化变形,他进去了。
他的呼吸抵着薄薄的墙纸。曼陀罗与蛇毒草。白色的小花点缀其间。
他屏息,迅速地平复情绪以便与古色古香的家具相适应。一个木做的摇篮距离他只有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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