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再过一万年都看不到希望的事情。他在虚妄的想象里幻想出这样一个人太久了,几乎以为他真实存在。而这是不对的。
这个人不存在,不会来。
所以最后的最后,他打碎了瓶子,自己出来了。
对埃德温来说,在很久的一段时间以来,塔尔是和他距离最接近的存在。对于恶魔来说,和一个人类如此亲密地接触,也是前所未有。
主教的生物钟很准确,他一如从前那样在晨光刚刚染上窗帘时睁开了眼睛。塔尔转了一下椅子,以使他恰好正对着埃德温的方向,但两秒钟之后又转回来。
恶魔先是听见主教的呼吸稍微乱了一两分钟。
他刚刚醒来,这很正常。何况他很久没有得到过这样一个深沉而甜美的睡眠。那些可怖的幻影和痛苦不堪的梦境沉入了不见天日的湖底,无法爬上岸对他进行一丝一毫的困扰。
塔尔昨晚无聊的时候倒是看了看捕获到的主教的梦境……这点他并不打算向埃德温说明。
怎么说呢,也算是反映出主教的个人性格吧。
在他的梦中,任何普通的东西都可以成为杀人的利器,所有场景都笼罩着不详而阴郁的灰霾,横行着超乎想象的怪物,却没有安全的归处。
他这种精神状态到底怎么维持白天那副理性冷淡的面目的?
然后,塔尔听见了布料摩挲的细细簌簌声。这是在换衣服。
主教的服装都很考究,还会因为不同的场合而调整改变,但特点是都保守得有点过分,几乎连一寸皮肤也不会露在外面,长袍一直遮到脚踝,银制的纽扣要费些劲才能穿过扣眼,严严实实地缀在衣物上。
这种细碎的声音强烈地昭示着室内另一个人的存在,房间里很安静,两个人被迫朝夕相处的实感被无限放大。
塔尔想,埃德温大概也被迫在刚醒来最恍惚的时期听见了自己转椅子的吱呀声,还有书页翻动的那一瞬轻响。
这里还有一只恶魔。
主教拉开厚重的天鹅绒帷帐,就看见塔尔无聊地坐在他的位置上,拿着羽毛笔,却什么也不写,只是晃来晃去,任由笔尖的墨水滴落在那本黑色的大书上。
在他的脚下,是那片被换掉的地毯,和桌上的玫瑰有着一模一样的颜色。
恶魔扭过头,他说话的声音有点糖渍般的甜腻,却好像并不真正在意:
“早上好,亲爱的主教。昨晚睡得好吗?”
仅仅过了一天,埃德温想,自己的生活好像已经充满了恶魔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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