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持竿不顾,曰:‘吾闻楚有神龟,死已三千岁矣。王巾笥而藏之庙堂之上。此龟者,宁其死为留骨而贵乎?宁其生而曳尾于涂中乎?’”
最后一句话北冥真人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便消失于天际之边了。范溯笑了,朗声替他把这一段补全:“二大夫曰:‘宁生而曳尾涂中。’庄子曰:‘往矣!吾将曳尾于涂中。’”而后,豁然长笑。
往矣!吾将曳尾于涂中!
一想到自己师父北冥真人,范溯不禁加快了收拾行囊的速度。一切准备妥当,他便要去找夏威请辞。战乱已经平定了,“太保”的职责,已经尽了,“徒弟”的职责,却始终还未完成。
范溯迎着旭日一路向东,沿着长长的回廊,穿过清幽的花园,夏府气派,不逊皇宫!日出轩宇,日落墙边,钟鸣鼎食,连骑相过。府内逸雅自然,常迷鸿雁流连,舍人唯恐池鱼遭殃,遂专人仗竿轰撵,故此地常有狡雁偷鱼而去他处分食,岂不料,却仍在夏府尔。
莫讽夏府极度奢华,君不知夏家四世三公,及至夏澈时,豪宅已然定型如此,自从由夏澈掌家之时,平心而论,夏家未增一土,未占一田,况其独守景州城八年有余,夏府芳华,也弗能品味丝毫。即便夏澈回京复命,也经常过家门而不入,甚至有时还会绕道而行,有意避开,仿佛忌惮此浮华之地一般。
斯是清晨,范溯便瞧见夏池在亭中打拳健身,夏池身为武官,虽已过了不惑之年,可习武之事,一刻不曾懈怠。夏池余光一扫范溯,颇有几分睥睨神情。范溯也冷淡对之,假作未见其人,二人擦肩,徐徐而过。
经过此处花园,继而来到的,又是另外一处秘密花园。此处虽鲜有人迹,却雕琢精心,向内窥去,曲径通幽,尽端才是一间小屋,摆设布局与整个夏府的富丽堂皇格格不入,仿佛此舍主人有意孑然独居,永远不愿与外界往来一般。
范溯虽有好奇,可却不能随意去打探别人隐私,他摇头笑笑,事情也许就是如此,想来谁家都有难念的经。
本意匆匆路过,可范溯却没想到那静谧小舍中,突传出一男子癫狂吼叫之声:“宁欺白须公,莫欺少年穷,终须有日龙穿凤,弗信一世裤穿窿!”
循声望去,只见一三十余岁的男子衣衫不整,呼喇喇破门冲出,此人瘦弱,皮肤惨白,想必常年不见阳光,双目通红,张牙舞爪,脚不着履,发不戴冠,癫狂病态,六亲不认,端的是失心疯发作!
那疯子好似故意,直奔范溯而来,无情践踏着花园里含苞待放的花草。他边跑边指着范溯撕心裂肺的吼道:“天不容我,又何必生我!”
听其言,观其行,似疯非疯,范溯更觉奇怪,想必其话中有所指代,却又不知究竟为何。
那疯子兀自的跑着,身后十余名家丁女佣手忙脚乱的从小舍追出,口中大声疾呼:“大少爷!快停下来吧!”众人齐声哀求,却也不见那疯子有半点回应。
夏家大少爷?范溯心中暗自嘀咕,想来从未听夏威提起过此人。
疯子跑到范溯面前,二话不说便要牵他右手,范溯不知其为何故,只能灵巧闪身躲避,那疯子不依不饶,竟然踏步欺身来抱范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范溯警觉,暗提剑柄便欲回击疯人胸口。正待此时,范溯只觉一只强有力的手掌将范溯剑柄稳稳按下,他抬眼去瞧,那人正是夏威!
夏威身形轻轻一靠,便用肩背将那疯子推个趔趄,他紧忙顺势贴身跟上,扶起将要摔倒的疯子。那疯子却是不管不顾,痴痴的望着范溯,口中不住的念叨:“萧郎,你不要我了吗?”
萧郎?这又是何许人也?难道是“一如侯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的“萧郎”么?范溯此刻当真是哭笑不得。
夏威见其癫狂毫无半点遏制征兆,迫不得已手上加了几分力道,将那疯子牢牢钳住。
夏威极力劝道:“大哥!莫要这样,你冷静些吧!”
那疯子挣扎无果,不禁火冒三丈,对着夏威骂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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