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为什么我要承担起一位毫不领情的妻子的重任吗?”马利克问。
“这就是为什么你被赠予了组成一个家庭的机会。你的孩子会继承你的姓氏和你的遗产,马利克。对于人类来说,没有什么是比生育更为伟大的奇迹了。”然后他的声音柔和了下来,就像是他意识到和阿泰尔一起孕育孩子的想法是多么的多余。取而代之,他说:“我在耶路撒冷需要一名替员。海达尔已经无法好好打理好联络处了。那里已经破败不堪,而指派去那里的兄弟们没有一个可靠的分部馆长来指引他们。”
一想到回归耶路撒冷就让他浑身抖了抖。这(确切来说)并不是害怕,但(准确来讲)也不是伤痛,而是某种无法言喻的东西。马利克润了润他的嘴唇,尝试做出什么合适的反应,但是他做不到:“我不确定我能配得上您对我的信任。”
“你配得上,”大导师直白地回答,“你会在明天启程,带着你的妻子,当你安顿下来之后给我报个信。一旦你到了,我会在通信中交代进一步的指令。”随后对话结束了,所有事都安排好了,大导师带着虚情假意的微笑挥手送走了他。
——
马利克头脑一片空白地走回了他的家,一路上大导师的黑色长袍像重担一样压在他肩上。他拒绝了那些想要帮他将袖子卷起来别好的妇人们的好意,任由空荡荡的衣袖在他身侧轻轻摇晃(始终伴随着他的手臂依旧存在的幻觉)。他在屋子周围徘徊了一会,看到一群男孩正朝着他家前门大声叫骂。尽管辱骂的内容因为距离隔得有点远听得不甚清晰,但是他们的恶意显而易见。他们其中一个较年长的孩子找来了一团泥块,朝门口扔去。
紧接着的是一片死水般的沉默,所有年幼无知的孩子们都转头看着他们英勇无畏的小领头。马利克听不清阿泰尔说了什么,但是从孩子们煞白的脸色中可以看出他确实说了或者做了什么。最小的孩子转身就跑,一路张大嘴尖叫着,而其它的孩子鄙夷地站在一旁。打在那个最年长的孩子脸上的石块不足核桃大小,但是那是有意瞄准的,精准地在脸颊上划出一道深可入骨的血口子。男孩惊恐地尖叫着倒在了地上。
马利克走到屋子的侧面,发现阿泰尔就站在门框处,两三团泥块糊在屋子的前面。他手里拿着第二块石头,脸上带着狞笑,愤怒得嘴唇扭曲。“继续啊”,马利克朝男孩们吼道,“你们不应该在这里!”然后他回头看着将石子放回地面的阿泰尔,“你不应该伤到那个男孩。”
“或许这会教会他没有人教过你的规矩,”阿泰尔说。他转身然后走回了里屋。
“我的晚饭呢?”马利克问。
“我不被允许离开这个房间,”阿泰尔回答,“你说我要呆在这里,我照做了。”
马利克累了。他在屋子外的凳子上坐下来,盯着他长袍上细密的针脚,尝试拼凑起这次晋升所蕴含的完整意义。“或许你可以被教好。”
阿泰尔出乎意料的笑声充满了苦涩。他走回到门道处,盯着马利克穿着的长袍:他的脸带上了震惊和沉默的面具。在阿泰尔合上嘴巴、下颌因为牙齿紧咬而颤抖着之前,那是一段令人愉悦的安静时段。“你的无能和负伤换来了奖赏,但是我却沦落到这种地步?”他朝他吼道。
“如果这就是我弟弟的生命换来的,这简直糟糕透顶!”马利克朝他回吼道。他可没有保证他不会打阿泰尔(但是仍记得在发烧期间混沌中的那个警告),但是当他(再一次)打了他的时候,这仍让他感觉自己违背了他的诺言。阿泰尔立刻反击,长年的训练让他顿时无法自持,反应过来时他正卡着马利克的脖子把他摁在墙上。他手握着一把(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的)刀架在一旁,眯起的眸子中是满满的杀意。并不是道德上的犹豫不决让他停下了手,因为他能为了一个比他要杀死马利克的理由更加荒谬无理的借口杀死一个人。
阿泰尔张了张嘴,但是什么也没说出口。他松开了手,但是并没有移开身,而尽管他的手臂因过度用力而颤抖着,他仍然无法让他自己放低那把刀。“没有什么交换能等同于卡达尔的逝世,”最终,阿泰尔说道。然后他退开了。
“至少在这一点上,我们意见一致,”马利克说,“你落到这种地步是因为这就是你生来注定的。你从来就不应该被允许去相信其它事情。或许如果大导师能在你年幼的时候坚持让你循规蹈矩,你现在就不会那么轻视这些规矩了。给我做顿晚饭。”他脱下了长袍,揉捏着他僵硬酸痛的左手臂,在听到阿泰尔走动过来帮他拉伸手臂舒缓疼痛时,他闭上了眼睛,“我们会在早上离开。”
“去哪?”阿泰尔追问道。
“耶路撒冷。”
译注:[1]原文“-b---”和“”。有“遵守规矩”的意思,也有“加入”的意思,原文的两处代表了不同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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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开,”在阿泰尔为他送上晚饭之后,马利克对他这么说。他独自一人坐在曾经和卡达尔一起共享、但如今空荡荡的家中,挥手将他赶走。离开去做任何他想做的事情是极其宝贵的自由,然而他的脚步在门槛处犹豫着。在他们像囚犯一样待在一起的这么多天里,马利克一直没有哀悼他的弟弟(没有哀悼他失去的手臂和生活),而是执拗又愤怒地拒绝接受这一切。从他空洞的表情、僵硬的身体可以看出这种否认将不再奏效了。
阿泰尔想了很多事情——愚蠢而又毫无意义的事情——然而没有一样看起来值得说出口。就像所有的伤痛一样,丧亲之痛需要一点时间才能感受到,否则只会愈加恶化。沐身于新鲜空气中,纯粹而甜美的自私让他离开了那个令人抑郁的村庄、穿过了大门、走进了远处的世界。
他走了一会,跑了一会,爬上爬下,躺在泥土里,仰望天空。
——
他回来的时候正好黄昏。他并没有指望什么,确切来讲,他并不指望在他不在的期间内会有任何事情发生改变。他的整个身子都因被逼迫到耐力的极限而满足地嗡嗡作响。他饥肠辘辘,但是这在他腹中是一种惬意的感觉。他现在心如止水,麻木地将一切视若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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