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经过陈太医的诊脉,他却断定七殿下只是被噩梦魇着了,只需染上一把安神香即可,倘或实在担忧,不过再开一副药方罢了。
“陛下无需太过担忧,臣这就去再为七殿下熬一副平心静气宁神养心的汤药,喂殿下服下之后,至多不出两个时辰,殿下便可安然醒转。”
祁安皇帝颔首,陈太医的医术,在整个皇宫里都是有口皆碑的,他自然信得过,便嘱咐道:“那便有劳陈太医费心了。”
又扫了一眼仍然跪在地上的负责流风殿里日常起居的几个人,他们虽竭力克制却仍微微颤抖的,可看在皇帝眼里,依旧是抖得跟几只灰扑扑的鹌鹑似的,广袖一甩,宅心仁厚地说:“你们小心伺候七殿下。”这是要留下他们的意思了。
又瞧了一眼桌上的寿面,仍自冒着腾腾热气白烟:“权且放着,小七若是醒来得早,还可趁热将它吃了,倘若彼时面已凉了,他若是想吃,你们就在这里的小厨房给他煮一碗吧。”
说完,善于审时度势的候公公也接着说道:“陛下,时辰不早了,您该回宣明殿歇个午觉了,雪天日寒,您还须得保重龙体啊!”
一旁的陈太医也顺势应和,皇帝也接下了这个台阶,带着宣明殿的三两个宫人抬脚走了,留下陈太医在此照料夏墨时。
沈云祺现身,挥退刚遭受惊吓不久,还没缓过神来的内侍们,接过陈太医的方子,将他引到一间小偏房休息去了,自己则将方子折起,捏在手中,快步走去小厨房,在火炉上驾了个小药锅,亲自替夏墨时熬药去了。
也不知是否这个方子当真有奇效,还是安神香燃得恰到好处,抑或只是夏墨时单纯地睡够了,仔仔细细地喂他喝完一盅安神汤药后,不过两盏茶的功夫,便睁开了双眼。
夏墨时眼神空洞地望着头顶烟青色的幔帐,愣在了床头。
他终于明白,为何二十一岁的自己居然会无端端地回到十五年前,从六岁开始了这一世的人生。
原来,是他忘了,忘了那屈辱的三年,忘了那被一个不知来历的孤魂野鬼抢夺身体,自己只能被困在这具驱壳之中的日子。
那三年里,他眼睁睁看着对方抛弃了帝王的责任,舍弃了手中的江山,弃帝王的尊严于不顾,不知礼数,不顾大局,所有一切令他气愤的负面词汇几乎都可以往那人身上堆积,甚至还被……
想到那一幕幕场景,如同走马观花般在脑海中回溯一遍,一股股名为屈辱、愤恨、不甘与无能为力的情感交织在一起,瞬间占据夏墨时的大脑。
他疯狂地大笑,竟将自己笑得从床上跌落了下来,对于地方的冰冷寒凉丝毫未曾察觉,仿佛没有了对温度的知觉一般,面无表情地在歪在地板上又笑了一会儿,直笑得眼里含泪。
过了一会儿,被气得青筋暴起的双手握拳,才撑在硬邦邦的地上,将整个身子从地上剥离开来,踉跄着走了几步,行至间从容有度,却一点也没耽搁他手上划拉东西的动作。
只见得他寥寥几步游走,听得一阵杂七杂八的碰撞声,噼里啪啦叮里咣当的,夏墨时所过之处,但凡眼里看得到的,他能摸得到,且扔得动的一切,譬如茶具、花瓶、药碗之类的易碎瓷器,皆被他砸了个稀巴烂,就连那个正燃着最后一截安神香的铜制香炉,也遭受了无妄之灾,被他心烦意乱地将其一把挥落在地,在地上倔强地弹跳了几下,发出几声闷响,而后重归于寂静无声。
不消多时,屋内便一片狼藉,活像是一副刚糟过山匪抢劫的混乱场面,且还是一帮穷疯了、见啥抢啥,抢不走便毁个干净的低段位土匪。
这些物什碎裂或磕碰在地的声响,或清脆或沉闷,均无法令他心绪平静一丝半毫,却实实在在惊动了沈云祺。
沈云祺正好端着那碗尚有余温的寿面,往这边走来,耳力绝佳的他,便自然而然地听到了夏墨时房中不同寻常的声音,于是,他拿出了最快的速度,当即赶到门前。
推开房门,惊见一地器具残骸,确认夏墨时并无遭遇危险之后,喝退了正巧打此门前经过的小内侍,下令其不得胡言乱语,当记得谨言慎行,话音刚落,便一手端着大碗,一手将门带上,关了个严严实实,独自进入了夏墨时的卧房。
沈云祺着急忙慌地上前,连手中寿面都没放下,就急切地问道:“殿下,发生何事了?”
“沈——云——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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