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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立于灯下,垂头沉沉地瞧了一阵地图,手指于纸页上轻轻拂动,停在一处地方,似沉吟,似举棋不定,又似下定决心,屈起指节,轻轻地叩了一叩。

        ☆、第二章

        从中京到上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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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年以后,当耶律洪基率着他庞大的辇队,浩浩荡荡,踏上前往夏纳钵的辇路的时候,有那么一个瞬间,他勒住马,想起似乎很久很久以前那个杀机重重的夏夜。六军不发,万马齐喑。战士的金甲在夜中被火把跳动的光芒映得忽明忽灭。眉眼俊秀的青年一袭白衣,横剑立马护于他身前,薄薄的轻衫为夏日的夜风所鼓动,宛如春天,自刚刚开冻的湖面掠过的天鹅双翼。

        “陛下莫慌。有我在此,无人能伤你分毫。”

        似察觉到他的惊慌,青年回头温然微笑。

        他的眼睛骄傲、光耀而无畏,轻衫染了斑斑血迹。

        早在那个时候他就该知道,有着这么骄傲的眼睛的人,就像女真进贡来的一只不可驯服的海东青,是他所征服不了,也留不住的。

        一个皇帝的感伤像夏日的雷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只不过一瞬间,那个美好的幻象便凋谢了。耶律洪基于马上摇一摇头,叹一口气,催他的坐骑继续前行。

        “陛下何事长吁短叹?”他最宠爱的李贵人掀开一线车帘,柔柔地问。

        “没有什么。”耶律洪基顿了一顿,回答。

        “……朕不过是,突然想起一个人来。”

        轺车发出烤热的兽皮和酥油的气味,像一头热烘烘的小兽蜷在膝头。车内金饰被蒸得烫热。

        “快到行馆了。”慕容复安慰被热得蔫蔫的徐真,一手递给他水囊,一手抚上他前额。他手心温凉,贴在滚热的额头上,说不出的熨帖。

        徐真极其懂事,一路行来连一声热都不曾喊过,这时接过水囊喝了两口水,又以手掬水向脸上浇了一把,笑道:“我就说这车坐着气闷。”

        这大车内饰华丽,铺以重重兽皮,却不设窗户,似乎不愿让使节看见沿途景色,惟有两壁上各开一个小口,作透气之用。

        “辽国自恃‘父皇帝’,又获年年进贡岁币,向来轻慢宋使,这是给咱们一个下马威。若沉不住气,便让人看了笑话去了。”慕容复压低声音道。说着拍拍徐真肩膀,安抚地道:“你很好。”

        徐真不提防得了赞赏,脸一红,不知应什么才妥当。

        “再过两天就到爱阳川了,再稍微忍耐一下吧。”慕容复吁出一口气,一手扯松朝服裹得严严实实的领口:这是他唯一容忍自己作的示弱。

        一路行来,每到一处下脚的行馆,呆不了多时,也不知消息从哪里走散开去,必然有居住辽国的汉儿自四面八方赶来,赶车驾马,拖儿带女,三三两两簇拥于行馆之外。有的大胆趋前,求见使节;有的匍匐于路边尘土中哀哀恸哭,哭声直上云霄。到后来慕容复也不禁动容。他换上全副汉家使节盛装,亲自走出驿馆,向众人宣读皇帝诏书。众人聆听完毕,有的叹息离去,痛哭失声,有的流连不去,殷殷探问故国消息。

        宋辽久不通来使,他们每到一处,刺史都前来迎接,当地汉儿扶老携幼赶来,抚辕恸哭,捧卮献酒。使者下处好似变成宋国临时的接待办事处,前来拜会的人络绎不绝,既有当地汉人名门望族,亦有一贫如洗、引车卖浆者流。有的有所求,或想乞几个盘缠返乡,或想请汉使帮忙给家乡故人递书信财物。有的却无所求,茶也不喝一盏,于墙角略坐片刻,将乡音听饱,即心满意足离去。这两极中间便夹杂着像马升荣这样的人。

        他黑而且瘦,身材中等,貌不惊人,沉默寡言,眼睛放出沉思的精光。他随着人群进来,找个角落立定,观察着南使一行,并不轻易上前。但慕容复一眼在人群中扫到他的时候就震了一震:这是一张属于革命者的脸。

        马升荣果然拣了个空,趋前将他绯袍衣角轻轻一扯,道:“使人今夜当下榻于此。”

        这不是一个问句。那天深夜,他悄无声息地潜入行馆,冲着慕容复说的第一句话也不是问句。他说:“阁下若有朝一日对契丹起兵,我当于辽境呼而应之。”

        慕容复没有睡。他在等他,但不愿让他过于轻易地看出来这一点。所以他刻意地放慢一应动作,起身、下地、趿鞋、披衣,吹亮火折子,点灯。这给他争取了一线思考的时间。桌上如豆般一星火光腾起,火光两端站着两个对峙的男人,警惕地掂量着彼此的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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