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伤他性命!”斗至酣处,辽军阵中忽传来一声极有威严的命令,说的却是契丹话。
众人纷纷一惊,闻声望去,却见不知何时耶律洪基御驾已然摆了过来,正于场边观战。
他这一喊之下,场中形势却骤然间起了变化。只听慕容复一声清叱,攻势猛然一紧,一条点绿沉铁枪舞得如同一条银蛟绕身,寒光泼溅,步步进逼,攻得那员辽将一时间竟无还手之力也无招架之力,连连后退。慕容复控马往前紧赶一步,手腕一抖,长/枪如游龙般递出,一枪点向他马腹。“噗嗤”一声,枪头穿透马甲,就势深深搅入马腹之内。只闻战马哀鸣一声,鲜血喷溅,前膝一跪,那名大将顿时连人带马摔下地来。
他甫一落地,慕容复一拨马头,腰间长剑“唰”一声出鞘。他勉力提起残余真气,飘身而起,足尖于马背上一点,借这一踏之力,整个人如一支离弦的箭,一头孤鸢,风驰电掣,义无反顾,背心要害弃置不顾,直直向阵中的耶律洪基飞掠而去,似乎所有残存的力气和战意都集中在了这一击之上。
变生肘腋。所有的人都惊得呆了。耶律洪基身边的亲卫纷纷呼喝,若干盾牌手奋不顾身地扑了上去,做好了以身护驾的准备。
就在这时,空中气旋劲响忽起。一支箭矢如若闪电,飞掠而至,于半空中“噗”一声重重穿过了慕容复肩胛。
※※※
“……除了中兴大燕,天下更无别般大事。……若是为了兴复大业,父兄可弑,子弟可杀,至亲好友更可割舍。”
伤口如火烧火燎般疼痛。有一双手。女性的、温柔的手,替他涂覆冰凉的药物,一层层缠裹绷带。
儿子不孝,慕容复张口想回答,然而喉咙口舌,干燥得发不出一个音节。他茫然地张开眼睛,却只看见眼前匆忙来去的重重人影——他们这么急干什么?他嗅见药物的冲鼻气息、牛油大烛熟悉的、兽油令人安心的香气。但是这群人当中没有父亲。
父亲。他突然想起来:不是已经疯了么——在他的梦里,大燕国千里疆土,锦绣河山,早就已经兴复了。他遂放心地闭上眼睛,沉入更深的黑暗。
“……岂不知,哪里又曾有什么家?哪里又曾有什么国?……一河为界,一山为障,难道山河两边住的却是不一样的人,人身上流的却又是不一样的血了么?”
慕容复悚然一惊。那是萧峰的声音,低沉而温柔,似在他耳边响起。在没有止境的、向着黑暗的下沉中,这句话像一叶小舟,一双花岗岩般的手臂,将下坠的他稳稳托住。
“……我这辈子,遇见你以前,不怕死,不惧远行,也从来不想以后。现在却瞻前顾后起来。”还是萧峰的声音,低低地告诉他。他想起来了:那是燕子坞。水榭窗下,夜半私语。
我又何尝不是,他想回答。
然而有的事情太过沉重,太多复杂,只能用一死来换取开解。
伤口疼得钻心。意识清醒了一瞬间,随即又陷入无边的黑暗。
“你一心求死。”
慕容复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一个声音这么告诉他。不是问句。
说话的人是耶律洪基,立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瞧着他,面带怒容。
慕容复不答。他原本昏昏沉沉闭着眼,听见这话,睫毛轻轻颤动,勉力抬起眼皮,屈尊瞧了他一眼。他的眼睛被跳动的火光映得如同一口深潭,令站在潭边的人一阵心悸。
耶律洪基微微地愣了一愣:他突然想起前两年女真人进贡来的一头海东青——美丽而骄傲的猛禽,熬鹰的一切惯常手段对它无效。它拒绝进食、饮水、取悦和被取悦,迅速地衰弱下去。即便是帝王铁石心肠,到了最后,瞧着这头鸟奄奄一息的模样,也不禁动了一瞬间的恻隐之心,伸手想抚摸它温暖羽毛。那鹰却一睁眼,凶相毕露,一口向他手背啄下,若不是耶律洪基缩手快,眼看便在他龙爪上生生啄出一个血窟窿。
他现在同样几乎是情不自禁地伸出一只手,抚上青年脸颊。他俊美的脸被帐中火盆热气熏蒸得飞红,触手火烫。前一天要取他性命的刺客,现在却闭着眼,前所未有的安静柔顺,脸颊挨擦着他手掌,睫毛在脸颊上投下深重阴影。
“朕偏不让你死。”他突然冷哼一声。
慕容复已经闭上眼,似无力气对答,惟有嘴角轻轻上扬——他是觉得好笑么?他在笑什么?笑他身为九五之尊,能主宰一个帝国的存亡,却对一个人的生死和执念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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