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常在旅途颠簸中,躲在车厢里,掌着明亮的手电筒,从小学课本开始,从发音开始,从最日常最简易的字开始学习,白天跟着电影班子工作,夜里结束工作后,就开始漫长的自学时间。
这是一项困难而艰巨的工程,就好比让毫无运动天赋的人去攀爬那珠穆朗玛峰的高峰。
从失败和气馁里跌倒、爬滚,再起来,再跌倒,摔得满身伤痕与污泥,谢兴荣也没叫过苦,日复日,夜复夜,三四年的时间下来,虽不会写字,但普通的识字倒也能识了。
“王家卫也是极好的。”谢兴荣抠掰着手指说,“他的影片无一不充满迷幻与浪漫。尤其那部《重庆森林》,总能让人遐想很多。”
庄旈看着低眉顺眼的谢兴荣,将他说的话,一字一句全部记在心里,直至许多年后,庄旈仍记得这一日,谢兴荣同他谈起电影时,眼睛和嘴角泛着的夺目的光芒。
“当然了,除了1994年,其他时刻也有许多好的电影。”谢兴荣笑着说,“库布里克在1968年就拍了科幻片《太空漫游2001》,你说厉不厉害?”
“2001?”庄旈问,“1968年拍的?”
“是啊。可真是--太厉害了。”谢兴荣感叹道,“我也想成为这样的人。能够拍出跨时代跨未来,充斥对宇宙对人生思考的优秀的电影。”
“今晚,能放吗?这个2001,科幻片,我还没看过。”
“好。”
庄旈咧着嘴笑了,双眉弯弯。这是少年独有的,清新的,快乐的,笑容。
凉亭外的田野里一片绿油油,风一拂,就随之摇晃,摇晃而来的还有带着泥土与出芽的新鲜生命味,混在这些生命气息里的还有远处海面上咸湿的海浪,卷携着途中某朵野花绽放出来的芳香。
绿冬的一切,在庄旈的记忆都带着咸湿、芳甜与谢兴荣的笑,不声不响的停留了庄旈的一生,在他剩余的生命里,无数个日夜梦中,他时刻回到绿冬,回到有谢兴荣的那个充满电影气息的浪漫夏日,甚至再也不想离开。
无神论的他,忽然也祈祷起了上帝,乞求延长这个夏季,让秋冬永远不要降临绿冬。
这天,他们没有走到海边,就折回了,从田埂上绕路而回,田埂里的泥巴湿软,一脚一个坑。
庄旈原先走在前头,他盯着自己踩出的泥坑,想到了什么,停了下来:“谢先生,你走前面吧,我好躲太阳。”
谢兴荣摸了摸他的脑袋,走到他前面去。
这会儿夏风又起了,三四点的天色仍如同正午般明媚,丝毫不见得太阳又要坠山的痕迹,夏风把湿透的衬衣吹得干燥了起来,让整个人都散发着阳光暖洋洋的味道。
谢兴荣的步伐走得小而紧凑,在这田埂上,庄旈完成先前他所想做的事,他抬起脚,将自己的脚落在谢兴荣留下的脚印里,走过每一个谢兴荣走过的地方,企图以这种方式走近谢兴荣的身旁,走近谢兴荣的生命里。
脚步与脚步,相逢与相逢,生命与生命,相互重复,相互重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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