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现在又是你的儿子?周晋泽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你现在来跟我扯犊子,早他妈干嘛去了?你拿他当儿子?
“你轻点儿,吵到别人了。”
赵安逸低着头玩弄起了指甲旁的倒刺,想用力撕扯干净,导致一不小心使劲儿过猛,划出了一道小细口,溢出了些鲜血,疼得他倒吸了一口气。
———过去六年,你有尽过一点儿父亲的责任吗?你有承担起丈夫的责任吗?你没有。所以,小衡的事儿,你以后也不用操心,难为你为了那一丁点的愧疚不远万里跑来探望了。
赵安逸已经不记得是怎么离开医院的了,到最后,周晋泽也没能进去见上一面病中的孩子,他看着那高大的男人,眼中竟充满了同情与哀怜。
周晋泽拉着他,站在医院门口,沉默的看着西方落日,金色铺就了半边天,周晋泽眯缝着眼抽起了烟,一根接一根,似乎没有停的意思,仿佛要将一生的厄运全部存进这些烟里,一口气抽尽。
第八根。赵安逸在心里默数着,当周晋泽抽出第九根准备点燃时,他伸手阻止了,周晋泽看着他。
“老师,回家吧。”他说。
周晋泽停顿了,他有多久没有听到“回家”这个词了?四方都是家,却四方都并非家。他意外得听了赵安逸的话,慢慢将烟塞了回去,抬手揉了揉赵安逸的脑袋。
他说:“你可千万别学我。”
第5章
南方沿海台风过境,周晋泽选择了搭动车回去,路程大约四个半小时。
赵安逸靠着周晋泽的肩头,安稳得睡了一觉,醒来时见周晋泽望着窗外景色,外头起了雨,窗户上是斑斑驳驳的雨珠,偶尔闪过的远处灯火也被雨水打湿成模糊的一团一簇,赵安逸知道周晋泽并非在观景,而是心事重重的发呆。
到站时已经是夜里十点多了,站台上的行人被风吹着往前走,雨水偏着身子落了一身,周晋泽搭着赵安逸的肩膀随着人群往出口走。
车辆与灯火堵成了一片长长的银河带,汽车鸣笛声,若非大雨滂沱,他人见了或许还以为赶上了什么热闹宴席。
周晋泽想抽根烟缓解黑夜带给他的压抑感,低头对上了赵安逸那双在夜里发光似的明亮的眼眸,于是又打消了念头,心中觉得有些愧疚,赵安逸的长辈既然把他托付给了自己,还是不要让自己的不良行为带坏了他才是。
打车。路阻。风雨声势愈发浩大。
出租车只能将二人送至巷子口,还有约五十米的路需他俩冒雨过去。
周晋泽微微弓着腰,一手护着赵安逸的脑袋,企图为他遮去一些雨水,一手则拉着赵安逸手臂,一路奔至屋檐下,全然将二人湿了个透。
周晋泽在黑暗中摸钥匙,赵安逸弯着腰喘气,一路跑来,大雨虽凉快,此时停了下来倒涌上了一股燥热,浑身黏糊得难受至极。
开门,进了屋里,点起了吊灯,白晃晃的灯光落在赵安逸的身上,能将湿透的白色衬衣下瘦削的躯体映照得明明白白,周晋泽垂眸看了眼,说:“你先去洗个热水澡吧,免得感冒了。”
赵安逸点了点头,回房取了干净的换洗衣物,下楼右转进了浴室,他看着浴室门上的锁,伸到一半的手又收了回来--他没有将门锁上。
温热的水从银白色花洒里落下,浇灌着赵安逸的全身,他闭着眼,于是水珠停留在长卷的睫毛上。赵安逸一手撑着白色方框瓷砖,一手摸擦着泡沫,浴室里昏暗的灯光从他的后背抚了上来,能清楚得看见他节节脊梁,瘦得硌眼。
他脑中回放着一些零碎的画面,传递着一些不寻常的触感。
站在走道里,带着恳求模样的周晋泽;靠在医院门口,对着夕阳,不停抽烟的周晋泽;坐在动车里,撑着脸望向玻璃窗外的周晋泽。
一千个周晋泽在他脑海中以幻灯片的方式一页一页展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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