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一向安静的三涂水此刻却突然哗啦作响起来,发出如同凡间任何一条湍急河流一般的声响,孟婆一下便从自己深陷的思绪中惊醒。怪的是待响完这一下,三涂水复又归于往常,任你看河水如何迅猛,却也是寂静无声。
“今天是怎么了”孟婆恍惚想着“莫非今日魔怔了的反而是自己?”
为了打破这片让自己胡思乱想的寂静,孟婆主动找话与夫妻二人攀谈起来。
“看你二人这样年轻,可是遭遇了什么不测?”
“并非大人想的那样”柔玉脸上依然是得体的笑,语气也甚是落落大方“我抱病多年,已是油尽灯枯,我对大限早就有准备了,这就是我的命运。”
“只是我的夫君,他本命不该绝,谁知我殒命的那天,他却是跳了护城河随我一起来了。”柔玉的眼角开始泛红,声音里也有了哭腔“你说他傻不傻,好好的一个人,干什么要去寻短见,再怎么说,活着也比死了强。”说罢便抬起衣袖要抹眼泪。
“哪有什么该与不该,我既已身死,这不该也当是该。”男子也握了衣袖给柔玉擦起了眼泪“若是活着,家里必定会让我再娶,你看见了还不是一样要和我生气。再说你不在了,身边就只剩下催着我考功名的人了,连个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的辛苦日子,你可舍得我去过?”
这边柔玉早已哭的梨花带雨“那你又怎么知道,活着不会有好时候,依我看你再坚持几年,你那些画儿一定会声明远传的。”
“你说的道理我都懂,你没了那天,我本想出门随便走走,可到了护城河边上时,竟觉得余生是那样的漫长,漫长得让我无力再去计较别的,只想着不能让你孤孤单单地走黄泉路。”男子的眼神里一如既往的坚定“然后我就跳了,一点儿都不害怕。”
“你们感情可真好。”孟婆在一边赞叹到。
“让大人见笑了。我们本就是订了娃娃亲的青梅竹马,家住在同一条巷子里。她年纪小时身体尚好,总是偷着跑出来玩,被长辈抓住了几番训斥都不知悔改,她一直以来都和那些规规矩矩的闺阁小姐们不一样。我与她在一起的每时每刻都异常有趣,这世上只有她一个人关心我真正想要什么,而不是用那些光耀门楣的道理来搪塞我。自古痴情的女子那么多,我还未听过有男人为妻子殉情,既然我不能用画作名垂千古,那就让我做这情史里的第一人吧。”男子愈发握紧了妻子的手。
锅里的汤沸了半晌,仁慈无法改写命运,命运里定好的时辰,大抵就是此刻了。
“二位可还去三生石前看上一看?”
“既然是看了也带不去下一世的东西,看或不看又能如何呢。”
“那望乡台呢?”
“也不去了,不过是一片素缟,我二人皆无可留恋了。”毕竟值得留恋的都在身边了。
“那这汤正是可口的时候,二位喝完便能继续上路了。”孟婆将汤碗一一递上。
他们相视一笑,眼里无半点彷徨和畏惧,一同将汤喝了个干净。
“味道如何?”孟婆问到。
“不知大人用的什么材料,但喝起来像极了我们成亲那晚的合欢酒。呛嘴的辣里又带着微微的甜,美妙极了。”这回男子的眼角也开始湿润了。
“哦?上一个喝汤的人还说我这汤比最苦的药都要苦,到了你这儿反而成了美酒。”
“那人后来如何了?”柔玉好奇的询问。
“在我这锅前哭闹了半个时辰后叫阴差大人们绑进去了。”
“那我们可得快些走了,省得再麻烦阴差大人。”柔玉的脸上又挂上了让人舒心的笑意,夫妻二人递还了汤碗向孟婆道别到“大人保重,今后再会。”
说罢,便执手向着城门走去了。
此后的很多时日里,孟婆还时常想起那对夫妻,即使曾目送千千万万人走向那座庄严肃穆的城楼,但想来竟都不及那二人背影深刻。那一日的画面每每想起便让她止不住的感慨所谓神仙眷侣,大抵也就是这个样子了。可她也时常心有疑惑,究竟人们口中的爱情是怎样一种魔力呢,这些为了爱情义无反顾去死的人,他们的爱情难道就是真的吗。自己在这奈何桥上忍受的孤寂,也全都是为了爱情吗。但答案不得而解,又或许是不敢去解。
于是只留给自己反复的疑问,反复的试探、触碰又逃开,终日在这无休止的循环里乐此不疲。试问谁的心里没有一头噬魂的怪物呢?它有时凶猛有时乖顺,但大部分时间都在心里猖獗无比叫人不敢轻易抚摸。至于那些人世间我们可能会产生疑惑的所有问题,我们不也一早就有答案了吗,这个答案伪装成一颗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小草扎根在心里某处的荒原上,不幸的是它的根深深扎进心脏里。待有一日,那凶兽觅食到了这里,将这草连根拔起,在心口处排山倒海的痛楚里,就是你要的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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