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黄志雄是从上往下斜斜俯视这个男人,他看起来不像方才那么高了,肩骨嶙峋就显得更瘦一些。从那人整理琴盒背带的动作来看,整只琴盒沉得很,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肩背笔挺。这次可以看到一点他的脸,是亚洲人的面孔。
曲和是傍晚才到的巴黎,没吃晚饭从机场直接打车到学校,背着琴带着行李在学校门口站了十几分钟。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站到学校大门口的时候,他明显察觉到了一种强烈的仪式感,可他放任自己在那儿站着。他对自己说,开始了。
开始了。在这里只有会拉琴的曲和与他的大提琴,别的,他把它们卸在了国内。在一场不论是演奏还是乐理赏析的分数都遥遥领先,却终于还是因为某些原因与金奖失之交臂的比赛后,一位法国评委在事后找到了他,告诉他趁着时间正好,可以去试试考一下巴黎国家高等音乐学院。曲和当时的第一念是,开玩笑,怎么可能进得了。但他还是去试了,两个月后录信寄来,他就成了那法国评委的学生。
曲和曲和,曲高和寡。有段时间母亲看着失意的儿子总说,很多东西到底都是名字里带来的。可曲和总不认,所以直到今天,他觉得这大概就是上帝对他的眷顾。
当你放下一些东西的时候,总会有一些更好的向你飞奔而来。放下的一刻或许会因难以取舍而有些失落,但当真正迎来那些新事新物的时候才会发现,前路漫漫,虽然未知却未必糟糕,甚至还有可能比过去好上几倍。
只身一人背井离乡,曲和不觉得落寞孤独,也没有难免的畏缩和恐惧。他的心里生出的是一股他过去三十年生命里都未曾出现过的,莫大的期待。
那么,你好,巴黎。当曲和站在学校门口看着进进出出的人群,转身前的最后一秒他这样自语着。
b.
第二章
那么,你好,巴黎。当曲和站在学校门口看着进进出出的人群,转身前的最后一秒他这样自语着。
他想,生活在巴黎街区的夹缝里,其实特别能感知“生活”的具体意味——呼,可不是一股浓重的人间烟火气。
黄志雄再次见到那个男人是在翌日傍晚,他正从街边的小超市走出来,怀里抱着刚买的劣酒和要来的酒版,牛皮纸袋的沙沙褶皱声和酒瓶碰撞的音响方揉在一块儿,就看到一只熟悉的漆面白色琴盒从自己身前一掠而过,于是不自觉地,他就将眼光跟了过去。
然而眼光一扫他即看到一只手正伸向那男人肩背包的拉链。在巴黎,一条街没有走完却碰上两三个小偷,这样的事情实属稀松平常。黄志雄虽然常荡在街头,却从来不多管闲事。
但今天,他眼见着那男人的包拉链已经被拉开,居然鬼使神差地放下装满了酒瓶的纸袋,两步上前直接拧住小偷的手腕。
一番拉扯,小偷亮了匕首,趁着黄志雄一愣神时捂着胳膊挣出身去,与此同时拉链大开的包被衣角一带,里面的五线谱笔记本稀里哗啦散了一地。
黄志雄怔在原地,几秒钟的时间,不过是猛地用了点力气,他已耳朵轰鸣,金星迸现,呼吸蓦地便急促起来,脑里只剩了一股力量。那力量逼他跪下身去,抖着手从纸袋里摸出一酒版拧开,灌了两口才稍能平静下来。
再一低头,他就看到了大概是刚才和五线谱一起掉出来的笔记本,纸页上排布的生涩法语间夹着几组流畅的中文,还有一些手写的五线谱例;翻过牛皮纸张的封面,右下的角落里写着两个中文字符:曲和。
所以,他的名字是叫曲和么?
他将酒版揣进外衣口袋,捧起纸袋捡起笔记本,向着收完了谱子正疾步赶来、嘴上还不停用法语道谢的男人把本子递过去,而后开口问:“中国人?留学生?”
眼见着那人一愣又频频点头的模样,黄志雄又继续接口道:“以后小心些,巴黎小偷很多。”
说着这话的时候,黄志雄的眼神只在曲和的脸上扫过一眼,就堪堪敛了眼睑避开了那人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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