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转眼,我们都各自成立了家室,埃德加出生的时候我还在罗马,因为误了船期而迟迟不能赶到,那地方的人们简直不知道钟表发明出来是为了什么。”
“我很遗憾,孩子们,按照我们的关系,我至少应该是你们中一人的教母。”
“这是个遗憾,我的父亲并不总向我提起自己的事情。”
于是珀西说起自己宛如海鸟般不断迁徙的父亲,短短几年间的生活,艾什梅恩太太专注地倾听,手里的烟卷徐徐燃至尽头。
“我认识莫里斯很久了,孩子,他是个差劲的水手,罗盘放在口袋,回家的钥匙却扔进了海里。”
她和埃德加交换了一个眼神,在旁人眼里那看起来十分心照不宣。
“埃德加告诉我他们后来的关系变得不是很好,一个十年里见不到几次面。可我很高兴看见你们两个能够在一起,就像他们两个年轻时一样。”
珀西看了一眼他的表兄,他们的面颊被葡萄酒醺得有些发红。
“照现在来看,我们相处和平,甚至没有打过架。”珀西有些羞赧地承认。
“这是当然,我亲爱的,你们是最好的。”艾什梅恩太太大笑起来,露出的牙齿和她脖颈上的珍珠项链一样白。
她麦色的手指摁灭了燃至末尾的香烟,用一种理所应当的语气,几十年后,埃德加和珀西都为曾记得她的每一句话而感到唏嘘。
“没有什么能把你们分开,即便是战争爆发,也不能阻拦你们之间的一切。”
第5章
修斯兄弟在艾什梅恩的庄园住了一周,他们似乎找回了年少时的无忧闲梦。每天早上他们在早餐的香气中醒来,窗帘拉开后即可看见富尔奈斯火山的遥远际影。人们说火山还会爆发,它一直很活跃,只是没有人说得清那将会是在何时,偶尔在天气特别晴朗的时候,灰色的山顶可以看见喷燃出的缕缕白烟,像是巨人在冬天的鼻息,除此之外,这位巨人一直保持沉睡,人们照旧生活,不知道巨人会在何时醒来。
他们住在相邻的两个房间,用一道共同的门和洗浴间隔开两人各自的空间,每个早上总是埃德加的房间先传来洗漱的响动,早起是源自于他在军队里的训练,之后再是珀西。他懒懒散散,学生时代的恶习总叫他花费比平常人更久的时间才能从床上爬起来,后来埃德加总要穿过他们共通的房间,亲自帮助他的表亲完成起床,并且充当珀西的时尚顾问——他坐在扶手沙发里,看着漂亮男孩在更衣间里来来去去,时不时予以点评,或是挑选出适合当日的领结与丝巾。
那时珀西一度沉迷古龙水,他托人从巴黎的调香师那里带了几瓶时兴的香水,装在水晶瓶里送来。有时他只涂几滴自己钟意的香精,在举棋不定时,就在埃德加的领巾上滴上另一种他难以取舍的味道。完成这一套繁复工序后,他们终于可以在房间里享用早餐,火腿煎蛋,还有新鲜的果汁。
之后埃德加会留在珀西的房间内,继续读完他早上看到一半的报纸,时不时他们会交流一些报纸上的事情,到达一定程度之后埃德加发现自己的表亲对于外面的世界实属知之甚少,他更愿意花时间研究新出版的诗集与不入流的艺术家轶事上。“艺术是一种空虚和妄想。”这样的话他不仅将之作为座右铭,甚至还亲自实践。他可以花上一天的时间研究玻璃杯里葡萄酒的颜色变化,却能在埃德加和他讨论新殖民地革命的问题时陷入昏睡。
他在想是否他们的父辈也是这样,出于某种难以妥协的分歧而不再问闻,可他们谁都无法解释对于彼此间的迷恋究竟是什么,午睡之后才是真正的享乐生活的开始,艾什梅恩太太会在这个时候坐车去镇上,将宅邸的通行权全部交给两个年轻人,包括酒窖。
珀西喜欢拿上画板到花园里写生,他也是动足脑筋叫女仆去地窖里取酒的人,可既然钥匙在手,有时他们直接旁若无人地下到酒窖去,那里有足以应对一整个夏季的上百瓶库存。这些酒有的是原来的主人酿的,还有一部分是在艾什梅恩太太来到宅邸之后置办。
珀西的画一直都未成形,他们太过放纵自己,在小山坡上摆满酒瓶,逐一品尝,珀西偶尔回头在画布上寥寥勾勒,他说自己在画火山,可笔尖总是朝着埃德加的方向。画得累了他就把笔丢下,醉醺醺地和埃德加倚靠在一起,在没有仆人注意的时候,他们会在树荫的遮蔽下偷偷交换属于他们的亲吻。
葡萄酒甘美,汗液细腻,他们久久地贪恋对方唇齿间的味道,埃德加总是更警觉的那个,亲吻的间隙他还在观察四周会不会有意外的闯入者,然而时间久了他们变得肆无忌惮,这片庄园里的仆人少得可怜,午后时分他们更愿意在房间里躲懒,根本不会关心这对年轻人在树荫下的行为。
直至夕阳落山时他们才动身回府,艾什梅恩太太有时不参加晚餐,她认识的几位太太大多在镇里有自己的商店,她可以什么都不买,和她们打上一个下午的桥牌,直到深夜才回家。有的时候她会把小汽车里塞满一天采买的物品回来,在饭桌上逐一和男孩们分享。珀西喜欢那些点缀手工花朵的编织草帽,对几条连衣裙表示赞美,他是那个能和艾什梅恩太太在某些话题上打得火热的人,这个时候往往埃德加只能在一旁喝酒。艾什梅恩太太很高兴珀西在学校里选修过文学和艺术,他们都共同地喜欢罗伯特·骚塞,并在餐桌上一起吟咏:“我的岁月尽同死者盘桓……”
只有在这个时候,艾什梅恩太太会说起很多自己年轻时候的事情,莫里斯和帕特里克的名字频频出现在她的叙述中,她说起自己在意大利的旧友,他们中的很多人回到巴黎或者伦敦,成了小有名气的艺术圈的名流。
“时间啊,那些好时光。”艾什梅恩摇晃着手中酒杯,“唯独我看见了你们,才觉得那些时日并没有死去,这就是我一直喜欢你们这些小家伙的原因,一切都是最好的,无忧无虑,和夏日一样永恒。”
关于她自己的事情艾什梅恩太太一直没有吐露太多,埃德加只知道她嫁给了一个法国的富商,生活富有,留尼旺岛的庄园是他们置下的消夏之所,但前来度假的从来只有艾什梅恩太太一人。
珀西曾在走廊上遇见她使用电话,微凉的夏夜她穿着丝绸睡袍,低声地与手里的话筒讲话,白日梳理起来的头发此刻披散下来,随着身体的倾斜而流动,月色之中宛如一条金色的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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