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德琳是位小个子的妇人,头发盘起,衣服也收拾得非常干练。她望着尤里安的表情严肃而饱含慈爱,见到他的第一句问候是:“尤里安,你得到了你的幸福。我真为你高兴。”
尤里安怔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他忍俊不禁,下意识地看向z,而z瞪着眼睛像只受到挑衅的豹子。有那么一会儿,尤里安以为他要出言不逊了,但z只是瞪着尤里安,无声地做着口型。
——至少他没咒骂出声,很给面子了。
尤里安忍着笑解释道:“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还没结婚?”艾德琳费劲儿地仰头观察着她心爱的学生和他的同行者,疑惑道。
“不是会讨论婚姻的关系。他是载我来的太空牛仔,”尤里安瞥了z一眼,单方面下了结论,“我们是朋友。”
他无视了z嘀咕的那句“定义错误”。
z不怎么喜欢艾德琳。不是因为“得到了幸福”(哪里像?)。简单来说,他就是很讨厌潮湿。面对师生二人仿佛真人版情感电影的感人重逢场面,他大概只忍耐了五分钟,打完招呼之后就迅速地离开了艾德琳家那个充满了湿漉漉的情绪的客厅,留尤里安和他的老师回忆青春。
z来火星的次数不少。火星是个奇怪的地方,它不是故乡,也不够远方,仅仅是茫茫宇宙中一个可能路过的补给站。但它有一种太空中独到的安定气质。你知道你仍然生活在人造穹顶下,而一切供给食物的植株则暴露在稀薄的火星大气里,你们都随时会被陨石毁掉。认真算算,火星说不定要比太空站和大型殖民飞船更危险。然而不知怎的,仅仅是站在一颗行星的土地上,本能便教人类放松,并感到安定。
所以z从不在火星流连。
这次本该一样。z讨厌潮湿与安逸,他原本打算在补给上船后就离开,唯一的变数是尤里安。他宣布包揽本次补给的费用,条件是阿尔伯特号在火星停留两天,让他和老师有时间叙叙旧。
尤里安说他希望z也来参加。认真的吗?
z购买了粮食、种子,补满了动力系统的工质和循环系统的补充液。他猜尤里安有些别的方法让他船上出现一些不合他心意的东西,酒和咖啡什么的。看在钱的份上他忍了。阿尔伯特号还需要一些托卡马克装置的替换件,这些就不是常规货品了。他联络了几家经销商,它们纷纷发来最新的订单型号配件表。z扫了一眼,一阵头大。反正再留一天是尤里安的要求。z毫无罪恶感地给自己放了一天假,把配件表扔到一边。
火星的自转周期跟地球差不多长,一天就是一天,偷懒快进都没戏。z无所事事,选择了去这座穹顶的气象控制塔。工作日游客少,他独自翻出栏杆,在塔外的边檐躺下。人工穹顶没有云天雨天,天然阳光通过沙尘与稀薄大气落在地上,泛着暖色。气象塔的门票附赠了虚拟现实增强装置,z用终端连上火星云的计算集群,将计算中的轨道图投影出来。根据不动点定理,那张星图总有一点与z所在之处重合。他想象着自己置身于星图与现实重合的那个点,隔着划过太阳系的轨迹望向天空。
尤里安给z打电话的时候差不多是晚上六点,那时z已经靠在气象塔的屋檐上睡着了。他一边心不在焉地接着电话,一边对天尽头蓝色的落日行注目礼。
z回到艾德琳的客厅,庆幸地发现湿漉漉的情绪已经被抽干了,尤里安正和艾德琳靠在一起对着一本数字相册指指点点,不时发出笑声。z仗着身高优势瞄了一眼,一些照片他见过,一些没有。被记录的影像片段里,能淌出蜜糖的棕色眼睛随着手指的移动生动地微笑。
“我的中学相册。”尤里安抬头望着他,顽皮地眨了眨眼睛,“我想你早已检查过了。”
“当然。”z嘟哝道。
艾德琳的视线在他们二人之间隐晦地转了一圈。尤里安机警地察觉了。他无奈地举起双手,解释道:“不是您想的那样,真的不是。”
“我可什么都没说。”艾德琳声明道。她转向z,邀请道:“您坐下。想喝点儿什么?红茶,绿茶,或者咖啡。”她瞥了z的夹克一眼。或许枪套被夹克下摆罩住的样子有点像个便携式酒瓶,她郑重其事地宣布道:“晚饭之前没有酒。”
尤里安笑了出声:“他不喝酒。艾德琳,他跟我不一样,不必担心这个。”
“最好我也不必担心你。”艾德琳给了他一个略带警告的眼神。尤里安笑嘻嘻地点头。z抬起了一边眉毛,但没有揭穿。他谨慎地落坐在沙发的远端,背脊僵直。过了一会儿,艾德琳宣布她去做晚饭,并且拒绝了尤里安的帮助。尤里安目送她离开客厅,转身为z倒了杯冰水,悄声地道谢。
“不是为你。”z生硬地回答。
尤里安弯起眼睛向他笑:“我知道,我知道。”
z觉得他什么都不知道。
晚餐不错。艾德琳养了一条小金毛,它在窝里闷不吭声地睡了一下午,一闻到肉味儿便清醒了,全程盯着z盘子里的肉呼哧呼哧地喘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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