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的脑袋是什么时候从他的胳膊上滑到他腿上的,以及我这么坐在后座上侧躺的姿势有多么难看,我只看到大个儿象征性地抹了抹牛仔裤上的一滩口水渍,对我安慰般地一笑:“没事,天热,等会就干了。”
老天啊,他这么逆来顺受,不会是以前被人欺负出来的吧?在困境中还能长这么大个儿,真的很不容易啊。
全羊是挂炉烤的,门口也有传统烤串,串上串的肉块新鲜肥美,分量十足。一口咬下去,满口只有微焦的肉香和些许孜然的独特风味,羊肉的膻味微乎其微,其他佐料味道也可以忽略不计。我是完全不能吃辣的人,肉串中偶尔有那么一两串沾上了点撒在别人串上的辣椒粉,程度在正常的操作误差范围内,只是这星星点点就已让我汗流浃背,管中窥豹,可知辣椒十分狂野够劲。
店里客人太多,为了照顾到全店顾客,老板无法把一炉烤出点的所有肉串都按点单量上给某一桌,不得不每一炉都分分,可这么分下来一桌就只有十来串了。此时便体现了“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这一定理,大个儿一趟趟地跑到门口去等着,以便在出炉的成品串中拦截更大的比例,然后嘿嘿笑着拿回来给我。
一开始我以为他是一宿没吃正经饭菜,饿得心焦,可次数多了我感觉他拿的全都给了我。我不好意思道:“你也吃嘛,不要一直给我拿啊。”
大个儿将竹签把手的一端摆在我面前:“你先吃,多吃点,赶快长大。”
我:“……”
这话让我想起了学校寝室里那种令人窒息的氛围——原本我是不喜欢别人揉我的头发、说我怎么长得像初中生的,但是自从我看到我所在的寝室里其他人的身高之后,我彻底放弃了一争高下的冲动,只能报以与世无争的微笑。
大个儿虽然不是其中最高的,但他和我的接触时间最长,是以对我的无形伤害程度最大,我必须尽早扭转他的观点:“我在我们那边算是高的哦,等晚上我妈下班回来我叫她拍个我的高中毕业照给你看,你看了就知道了!这是地域差异,你懂的吧?我要是生在你们这里的话,我肯定也会长得像你这么高啊!”
“你说得对,这不是你的问题,辛苦了。”大个儿毫无诚意地应和。没过几秒,老板娘端来了一盘麻汁凉拌豆角,他又把盘子推到了我的面前,“多吃点,长高点。”
我忿忿不平,可是……吃着他推来的豆角,我实在是无法和他认真地计较啊。
食客一拨拨地离开,烤串和烤肉供应没那么紧张了,大个儿也终于能敞开地吃,特地叮嘱老板给他多撒点辣椒面。吃了没一会儿,大个儿吸了一口凉气问:“太辣了,你喝不喝酒?”
我在肥美的肉香中乐不思蜀,咽下了嘴里的食物,嘴角邪魅狷狂地一勾:“还没上学的时候就在喝啦,都是当水喝的。水,懂吗?”
大约从我6、7岁时起,我对食物好不好吃、自己喜欢吃什么味道就已经很有概念了。
那时我家所在的集体土地拆迁安置回迁房,我和我妈搬进了抽签抽到的房子里,对面的一户家里有个小男孩叫秦臻,他爸做的是室内装潢的生意,是最小团体的工头,自己也要干活,常常把秦臻一个人锁在家里。我就够小了,秦臻比我还要小一岁,一个人在家总是害怕得哭,我就坐在他门前招呼他过来,硬是在防盗门的纱网上抠出了一个眼,把吸管□□去,给他喝我妈做的米酒桂花。
后来两家渐熟,他爸常把他放到我家跟我玩,我妈有时会让我去打一块钱的醪糟,回来兑上鸡蛋,煮上年糕条,做成年糕米酒汤,再撒上一小撮风干的桂花花瓣给我们俩吃。南方的米酒煮出来的东西其实没有什么酒味,反而有一股甜丝丝的味道,米粒嚼起来有种透着香的酸。小孩子哪有不喜欢吃糖水的?秦臻每次来都偷偷拉我衣角,我就去央着我妈给我们煮汤。我妈中午只能匆匆回来一趟给我做饭,怕我们下午又想吃,就把醪糟加水煮成一大锅,让我们俩干脆拿着当水喝。
大个儿为我的豪言壮语所折服,态度恭敬地用餐巾纸擦出了个新的茶碗,摆到我面前,问:“咱兄弟俩喝两盅呗?”
时下流行的是某种彩色鸡尾酒饮料,大街小巷都在播放相关广告,时尚饭店为了标榜自己的潮流也会在吧台里面摆一墙,不过沈城当地有个啤酒厂,所以大学生喝啤酒的也不少。这两种酒都比米酒的度数要高,是真正意义上的“酒”,我拿不准他要喝什么,但我觉得我应该不至于一杯就倒,感觉到快不行了提前悬崖勒马还是可以的吧?
我说:“好的呀。”
大个儿跑到吧台一趟,问了问,似乎不是很满意,又大长腿颠了两步,跑到了外面的超市去了一趟。几分钟后,他拿回来了一个像红军长征用的水壶一样的铁罐,罐外面还有个皮套,皮套上写了三个连笔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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