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未接话,这代表她对我的观点并不是很赞同,话不投机半句多。
“电视上还播了个案子,”她又想起件事,“400多个人围堵医院,在大厅点火烧花圈,警察都不敢上来管,好吓人的。老闵说医院太危险,好不容易养个儿子可不能叫人家围住打,我看他好像不想叫闵丘在那边做了——儿子,他们要是不做,你也不要继续做了,啊?”
我:“……”
话说至此,我方明白,大概是大个儿伙同叔叔开始旁敲侧击了。
而我的安好与否,仍是让我妈不惜孤独一生,甚至举家搬迁的关键。
我喉中酸涩,在绵延千里、纵横三十载的如山母爱面前根本无法用言语作答。
“不要舍不得了,”我妈说,“要是等你们医院遇到个不讲理的,把门都堵住,那不是就晚了?做哪个工作拿不到你们医院的那些工资,男孩子,回去看仓库给的钱也比医院多了啊!你都多大了?别说做到个小头头,你到现在都还在实习——实习三年的工作,说出去人家都要以为你们两个傻了!”
我:“……”
“待遇”是我绕不过去的弯、跨不过去的坎,是所有低年资医生缺了一只的翅膀,正因为它,无数的人在夹缝中飞不高、飞不走,其中涉及方面太广,我向来不想跟我妈多说让她烦心,而我也只是其中最普通的一员,我能怎么办呢?
她仍在说:“老闵家那边山里有块地,我听他想说找人上山看着,可他家里的年轻人都出去了,正愁找不到合适的——他家养什么的你知道呀,不认识的么他肯定不放心叫人去的,你啊,就……”
我:“……”
以我对大个儿的了解,他要渡河,河边就有船,他要上天,飞机就恰好有空座,他要吃什么东西,凌晨几点也莫名其妙有人接外卖单……所谓的“闵叔叔在找人上山看园”,有太大的可能是为了帮我妈接受我辞职一事应运而生的。
亲戚近邻之间相互雇佣这倒没什么,什么农忙时雇人收棉花啦、农闲时去谁家厂里做工啦,乡下诸如此类的多得是,毕竟给谁打工就是帮谁赚钱,帮别人不如帮关系好的熟人。可……关键是,我和大个儿还有特别的一层关系在此,我们两个的事他爸又是心知肚明的。叔叔对我们母子向来厚道,我去看园子,他要给我开多少工资?只怕是远高于岗位职责相对应的数目吧,我怎么能拿得心安理得呢。
收入是立足的根本,难道我就这么一无所长吗?难道我连这最基本的一步都必须要靠着和他的关系,来拿与劳动值不相符的薪水?来拿他爸爸的钱?
多年来大个儿明里暗里向我示意,让我在物质上不要有后顾之忧,可以放心地依靠他。可我也是男人,我知道衣食无忧的日子舒坦,但我更希望有一方天地是我为他和我妈撑起的,而不是像没骨头的藤蔓那样依附他生活。如果我在现实的面前还有所谓的“骄傲”的话,便是像一首诗歌中描写的那样: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每一阵风……
“我知道你不喜欢在医院做事。以前越是过得不好的时候,我就越是不想叫别人瞧不起,加班加点地打工赚钱,逼你读不想读的专业。现在想想,管别人怎么看干嘛呢?我能健健康康活着,看你高高兴兴过日子不就好了?”我妈说,“我问老闵了,那边山里他们住过很多年,没有什么狼啊老虎的,不会危险,但一个人去也肯定不行。你要是说自己去我还不放心呢,可是他们家闵丘如果不在医院干了,你们俩不是正好可以一起去做个伴儿吗?”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间屋,屋里有个大个儿——这情景像幅漫画一样,让我心中一动。
我妈:“你们两个上学住一起,上班住一起,吃个饭、散个步也总喜欢凑在一起,多少年了都不腻……上次我去别人家玩,一个大姐听说你留院,问我要不要给你介绍个对象……”
“哎哟!”我一听就想挠耳朵,“妈哦,我现在哪有……”
“我想了想,”我妈大概是对我搪塞的说辞早已熟悉,根本不留给我发挥的时间,“你要是真出去找个女朋友,哪天回来换成个女孩子跟你并并排坐,我看了可能还不习惯呢,我就说不要介绍了,你有对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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