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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多前,齐家发生了一件大事。齐牧的第七子,齐慧,字景轩,在侯府内不幸失足落水,虽被及时救了上来,可由于当时天气严寒,齐慧得救后当即染病,高烧不退,最后救治无力,享年仅十三。

        齐牧儿女不少,但齐慧最为特别。齐慧自小便有神童之称,天资聪颖,聪慧过人,未到十岁时,心智便犹如成年人一般。除了识见通达,齐慧身上最为闪光之处,是他心性仁厚,曾暗地里帮助过不少因犯下情有可原的错误而将被齐牧惩罚的官员,使他们得到齐牧的宽宥。齐牧非常喜爱这个儿子,时常在众臣面前称赞他,并有让他将来继承大业的打算。

        齐慧之死,对齐牧打击很大。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哀,铭肌镂骨。

        这件事,齐牧没有追究太多,只是将之当成一桩纯粹的意外。

        至少,表面看来如此。

        罢了。殷子夜独自叹息。已成事实,又能如何呢?将伤口撕得更开些,也只是徒增痛苦。

        日子在慢慢流淌,离下一个中秋,还有个多月。

        夏夜绵绵,月色朦胧,这一晚,殷子夜睡得早了些。但他向来浅眠,思绪难以彻底放空,无论何时,总会不自觉地陷入思考。

        隐约中,有轻微的脚步声悄然而来。

        殷子夜恍惚地睁开眼,一道身影的轮廓似有若无地显现在透窗而入的月光下,“侯爷……?”殷子夜嗫嚅着启唇,模糊不清的嗓音里透着一股慵懒。

        好半日,黑暗中才响起回应。

        “殷祭酒果真这般寡廉鲜耻啊。”

        殷子夜瞬间惊醒。

        这声音,他认得。

        齐敖。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没人告诉自己?

        阿罗呢?其余的下人呢?

        殷子夜坐起身来,四处环顾,齐敖又走近了两步,“殷祭酒在怕什么?”

        一股酒气扑面而来。

        殷子夜皱了皱眉。

        “怕的是齐公子吧,还须借酒壮胆才敢来寻衅于殷某?”

        “寻衅?”齐敖顿了顿,“哈哈哈哈哈哈哈——寻衅啊……殷子夜,你真以为我不敢对你下手吗?”

        “你连至亲之人都可以下手,殷某又算什么?”

        “至亲之人?哈,至亲之人……”齐敖的身形摇晃了两下,忽然一脚踢翻了一旁的几案,哐当一声,在静谧的夜里犹如震雷,“父亲他也是我至亲之人!可我在他眼里算什么?我哪一点比景轩差?他懂的我都懂,他会的我都会……我一直兢兢业业,如履薄冰,我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刻……都不敢偷懒,不敢犯错!我十岁就跟着父亲去打仗,我多少次差点就没命活到今天!他呢……?他只不过略施点小聪明小伎俩,哗众取宠,就夺走了所有光环……哈哈哈,这些就是我的至亲之人……父亲他想过我的感受吗……?我堂堂一个弱冠之年的嫡长子,在父亲眼中,在大臣眼中,在所有人眼中……没有一点比得上那个天真无邪的弟弟!哈哈哈……他觉得,我就是个废物是吗……无论我做得多好,无论我怎么争取……只因为我是我……我不是景轩……所以我都是错的……连位尊三公的温大人亲自推荐我,他都毫不留情地否决……多响亮的一记耳光,我做了二十多年的梦,才终于被打醒……!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齐敖抖动着肩膀,笑得愈加疯狂,可笑声渐渐变味,直至夹带了些许扭曲的哭腔,良久,他才再度开口,“既然如此,我只好靠自己了……父亲说过的,宁我负人,勿人负我,我只是像他一样,铲除会威胁自己的敌人罢了……我错了吗……?错了……错了又如何……错了又如何!他就是对的吗!他就无愧于心吗!他的双手就没有鲜血、他的身上就没有罪孽吗!哈哈哈……他喜欢景轩的纯洁无暇,是为了圆他一生的遗憾罢了!可我……他一看到我……就会想起自己的污点……我就是他身上的污点!哈哈哈……”齐敖说着,笑着,时而疯疯癫癫,时而字句铿锵。

        殷子夜愕然地看着他。

        齐家,还未登上帝位,可帝王之家的悲哀,已在这个家族里悄无声息地萌了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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