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夏侯凉夜提起年少往事,夏侯坤的心头猛地一痛,如同给人在胸口重重一击一般,踌躇半晌,颤颤悠悠道:“凉夜,其实......”
话未说尽,声息已哑。
夏侯凉夜一摆手,似乎不愿听他为九辰帝分辩,又道:“崔大人年高德劭,皇兄乃老先生高足,这是我遥望不及的。可我并非肤浅小子,也是拜过夫子、习过诗书的,还算懂得为人子的道理。何况,能尽得人子之责已是不易,做皇家的儿子,更须懂得什么是舍小为大、何为君臣父子。这些,我都懂。我只是......我......”
只见他眼中痛苦的神色一闪而过,而脸上怒气一现即隐,在这长长的对峙之中,确是难得的失控时刻。
他停了一停,道:“但是,有一个人,父皇千不该、万不该,将他杀了。”
当“陈王”这两个字从夏侯凉夜口中说出来的时候,朱正廷觉得脑海中异常混乱。
他微微摇了摇头,想要摆脱这种混沌感,却只让过去陆清徐的记忆愈发清晰起来。
少年时,夏侯凉夜身为质子,居住在丹斯都城邺京郊外皇城山的别苑中。
丹斯王公贵族中便有那一二纨绔子弟,闲来无事,便盯上了孤立无依的小凉夜,夜夜捉了公鸡在其院中,彻夜鸣叫,令他心烦意乱、难以成眠。
长此以往,到后来,夏侯凉夜便厌恶极了一切会鸣叫的动物,公鸡也好,鸟儿也好,通通不允许出现在他面前。
直到有一回,宣王家的小世子陆清徐应邀参加皇城山举办的春日诗会,因诗会要连着办好几日,他省得麻烦,便宿在别苑,由此发现了小凉夜被捉弄的事。
大家都是世家弟子出身,谁也不愿被谁压着,小陆清徐想了一想,便使了一出假扮陈王的戏码,将那些顽劣孩童吓唬走。
陈王毕竟是丹斯国主唯一的孩子,极受看重,身份比之王侯更为尊贵。况小陆清徐思量着,陈王哥哥为人最是和善不过,就算知道这件事,也一定会夸赞自己的做法的。
只是没想到,一向孤僻心冷的夏侯凉夜却将这件事放在了心里,一直念到现在。
朱正廷忽然想,如果这时候向对方说明自己的身份,说清楚当初假扮陈王相助于他的情由,会不会能让他改变心意?
眼下澹台林腿部有伤、夏侯坤失血昏迷,明昊更无武功,而自己真气大动,也许只有动之以情这一个法子了。
言念至此,当即高声道:“小殿下,当日皇城山诗会一别,你对我说,‘你我不过因缘际会,不必过分看重相聚与别离’,你还记得吗?”
夏侯凉夜一怔,先前修宁道长与朱正廷打斗时他只在一旁摆弄印玺,冷眼旁观,直至此刻才细细打量眼前人的模样。
听到那一声“小殿下”,他旋即掩藏不住惊喜,眉目间透着些许难得的欣悦之情,然而在这复杂的欢欣之中,纠缠着无尽的怅然和落寞。
过了很久,他怔怔地摇着头,道:“不,你不是他。”
“不过,”夏侯凉夜忽而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显得阴冷又狠决,“他会回来的,一定会的。”
朱正廷只觉心中大震,而背后凉意更甚。
这时舟底又有人叩响声息,他一时心烦意乱,竟拿不定主意接下来该如何行动。
咿喔——喔喔——喔喔喔——
正当各方僵持不下之时,凭空乍起的数声鸡鸣声高亢嘹亮,直冲云霄。
夏侯凉夜脸色霎时一白,仿佛听见了极恐怖的声音似的,踉跄几步,退后跌坐在软椅上,双手扶额,狂躁无极地吼道:“这方圆百里的......畜......畜生,不是早该清理干净了么?祁望!你是怎么办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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