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所不情愿叫出的那声表哥,也并没有太多勉强我的时候。阿爹在大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总有着太多繁杂的公务及与朝臣周旋的时候,这些时候阿爹只会带上我,回府之后我会刻意在他面前同阿爹说着我与同龄贵公子的交往,阿爹知道我说的是哪些人,能一声声附和,他却只有沉默地听着。
每当这时候我就十分满意,他是寄人篱下的客人,是我和阿爹间的外人,总是要有一个外人的样子的。可若是不经意间与他目光相遇,我便又会觉得有些心虚:我那点心思不能告诉阿爹,卫映或许也察觉了我对他的敌意,只是在阿爹面前始终缄默,保持着一点不可言说的默契。
他有一次在用膳时候突然昏倒,阿爹当即面如土色,急忙叫医师来看他。他不眠不休一日一夜,我在暖阁中也辗转反侧,次日夜里才听说他醒了,医师诊断他是吃了相克的食物才激发了旧疾,而旧疾已深,从此只能在家静养,靠药石续命。
我到了他房间外看他,他一反常态的激动,全然不肯接受这个现实,只一遍遍问着医师他是不是真的不能行远路,不能再舞刀弄枪。医师告诉他确凿的答案后他终于怔怔地呆在原地,阿爹抱着他叫他的名字,他不理不睬,只教泪珠一颗颗从眼眶中滚落,等到阿爹急得也哭出来后他才回过神来替阿爹擦着眼泪,我听到他低声喃喃:“我不该跟你走,我该不顾一切杀了他,我杀的了他的......”
“高桓那样的人,不值得你为他葬送性命,你是北齐的留朔侯,是要闻名巷陌、名传古今的人,他迟早会为人千刀万剐,哪值得你赔上自己?”阿爹紧紧抱着他,喉头亦哽咽,“医师也说了,你并非是真的不能上战场.......哪怕只有四个月,我也会带你回邺城,让你亲手杀了他。”
我立在门边,忽然想起了我是什么时候第一次听说“卫映”这个名字:我六岁时阿爹将我抱在膝盖上看着军情公文,指着地图和一个个名字告诉我那些北齐将领的用兵习性,阿爹乃当世名将,对同行罕有敬畏赞赏之意,说到朔州的卫映,却一反常态称他年岁虽小,用兵却不拘常理,有嫖姚遗风,乃当世真将军。
他是北齐名门陈留卫氏出身,母亲乃当朝长公主,舅舅更是名震天下的琅琊王高珩,两年前琅琊王暴毙,死后为齐主高桓论罪,陈留卫氏亦被牵连,满门伏诛,连他的亲姑姑都未能幸免。
我祖母乃北齐兰陵公主。难怪阿爹说他是我姑姑的儿子,是我的表哥。
那日过后府邸之中一下子多了很多人护卫,我和卫映的院落尤甚,府里人来人往,多数是我曾在宴乐中见过的面孔。这样未知的紧张令我十分烦躁,直到有一日,阿爹回府时以六马驾车,而府中人纷纷向我下跪,称我为太子殿下。
从此之后,阿爹就是父皇了。
第3章
先帝故去前曾托孤于父皇,称若嗣子可辅,辅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如今幼帝禅位于他,倒也称得上名正言顺。
他定国号为“昭”,改元“天曌”,那字是他造的,日月当空,普照天下,是对江山天下无尽的野心。登基半年后,他便下令伐齐,自晋阳出师破平阳,直掏齐都邺城。
他是御驾亲征,带上卫映一起,我领了监国的名头,在宫中日日等待着前线的消息。
我不喜欢卫映,可想起那日他的样子,我还是情愿他能在大仇得报后了无牵挂地离去。
这点希望让我既欣喜于看到军报上他漂亮的战绩,又提心吊胆他的死去,等到攻破邺都、齐主身死后父皇给我写了封信,称西梁新帝萧元胤请降,他回朝时日会耽搁些。我提笔,几番踌躇还是问起他卫映的情况,半月后他回信字迹飞扬,回复称一切安好,过些时日他们便一同回长安了。
父皇并不是个作风仁慈的人,对北齐高氏皇族他便下诏成年者皆伏杀,来降的西梁萧氏他却格外厚待,诏封萧元胤为雎国公,全族恩养。我下城楼时不经意间与那个传言中博学善射、有文武才的西梁末帝四目交接,见他果然目光如炬、不似凡才,心中更加讶异父皇为何不斩草除根,还对他如此厚待。
回宫后我问起父皇,他立在台阶上,玄黑衣袍迎风而举,他宽大温暖的手掌抚摸着我的脸孔,眼眸中涌起由衷的欣慰与愉悦:“因为他能救你阿映哥哥的命。”
第4章
西梁皇室善医术,习得不少养生续命的千金之方,萧元胤在入降时一眼看出卫映病情,自请为他医治,如今医师所说的三月之期已过,而卫映不仅还好好活着,甚至见了起色,父皇又怎能不龙颜大悦,对其重重厚赏呢?
他该得这赏。我不喜欢卫映,却也不希望他死。
父皇的野心远不止这北朝半壁江山,南陈在卧榻之侧,他必不容其酣睡,只是南陈据有长江天险,而北朝不善水师,尚需准备时日。操习水师之事那萧元胤献上十卷兵书,父皇阅罢龙颜大悦,当即封他为武毅将军,令他南下操练水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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