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安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他背光站着,面容笼罩在阴影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走了。”男人用清冷的声音留下最后的三个字,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车厢。
下火车后,我径直去了酒店。
此后三天的旅行,我按照原本的计划,照着下车前沈从安给我介绍的景点,挨个儿游览了一遍。云南很漂亮,有一种浓重的区别于北方粗狂风格的温婉气质。
就在我要离开云南的那一天,天作大雨,我拎着行李,冒着大雨追着一辆出租车,跑了五十米。
后来实在跑不动了,司机不乐意拉我,我也只能淋着。这么就随便寻了个地方躲雨。我躲雨的地方是个小茶馆,这会儿已经关门了。所以我不得不站在狭窄的屋檐下,努力不让自个儿湿透的头发便得更湿。
街对面是一片广阔的公墓,本就人烟稀少,一下雨,又笼罩在烟雨朦胧中,显出一股子荒凉的味道。我盯着那片公墓发了半晌的呆,最后,才隐隐约约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我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拉着行李箱过了马路,走进了那片公墓。
雨中,男人孤零零站在一个墓碑前,他的伞被丢弃在一边的草丛上,雨水将其掀翻,摇摆不定地在风里徘徊。
他一动不动,仿佛像具行尸走肉,感觉不到欣喜,也感觉不到痛苦。
墓碑被大雨冲刷地很干净,黑色的大理石悠悠映出了他那双澄澈的眼睛。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里面没有悲伤,也没有花朵,有的只是一片荒无人烟的孤岛,以及头顶上那看不到尽头的苍穹。
你见过荒岛吗?就是那种了无生机的荒岛。任何一种情绪都不能孕育其中,哪怕是进去了,也是尸骨无存。唯有绝望,像是疯长的野草,一片连着一片,一层连着一层,直到最后淹没了整个世界。
这就是他眼中的全部。
天地静默间,一滴水从他的脸颊悄然爬下,顺着他那无比消瘦的脸庞,应声落地。
我不知道那是雨水还是泪水,我知道的只是,他的悲伤与绝望犹如无数铁管与利剑,向着我侵袭而来,死死地封住了我的呼吸,一下连着一下地于我脑中嗡鸣,嗡鸣得胃液也跟着倒流上来。
男人慢慢地,慢慢地蹲了下来,伸出一只枯槁而骨节分明的手,颤抖地触了触墓碑上的照片。
动作小心翼翼地活像是触碰着什么举世无双的珍宝。
男人出声了。他的声音很轻,轻到仅仅是一阵风就能将其轻而易举地卷走。他的声线有些发颤,抖得像个筛子。
我远远站着,听不太清他的言语,只听到了大雨卷着几缕风带来的只言片语:“我来了,宝贝儿,我来看你了……北方很冷,一如既往得冷,冬天能下四五场雪哩……我想着,南方大概也不暖和吧,更何况你是在……所以,我来陪你了,这样你就不会觉着冷了。”
我的眼泪终于淌了下来。是的,我知道那是泪水,也许是参杂了情绪的原因,它的温度远比大雨要高得多。
“我爱你……我爱你……”他说。
然后,我看到,那个高大的男人缓缓挨过去,像个孩子一般蜷缩在墓碑旁,伸出双臂,紧紧地搂住了它。就像小时候没有安全感的我,晚上睡觉的时候总喜欢搂着一只布娃娃一般。
只不过啊,我知道,那个男人怀里搂的不是我幼年时每逢新年祖母就会给细心缝制的布娃娃。
那是他此生挚爱之人的墓碑。
一块冰冷的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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