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悉知
天光隐去之后,暗色漾漭,所有的在白天蠢蠢欲动的力量终于都开始明目张胆地活跃起来。地球的这一端被旋转着推入被切割分块完备的黑暗。
罔顾他们的自转,她逐渐脱离那约定俗成的轨道,也终于遭到了那主宰一切的力量的报复。她被强横的力量抛出黯淡无光的星球,跌进更大更黑暗的宇宙深渊里。
她在黑暗中漂浮着,心无恐惧,尽管威胁的力量也许就在咫尺的某处黑暗里。没有亮堂的轨道,一如脑中的杂念,秩序凌乱不堪,黑暗的触角伸遍每一处可能的空旷,她穿透那些种种,安然无恙。
那鼓在她心里不知疲倦地击打着,她想那应该是他的心跳。他的心跳声剧烈,奔放狂狷不息的生命,又沉稳有力,同时规划着她思绪的波动起伏。
自从浮游伊始,她就紧阖双眼,头朝上,曲起右腿,笔直地躺在那个没有任何接触物体的空间里。也许对于自身的形体动作也只能存在她的幻想里,从每一个显异文化般的震撼开始。
她看见一条长河,河床干涸,荒芜的坡面到处皲裂。在两眼间的眉心处,有流水状的声音持续往里汇入,汹涌澎湃,时而收缩时而扩张,如光普及,从头部开始,淌上她的身体,她全身浸没在那声音之流里。
所有这一切,她都在无半点星光的黑暗中看见,而那声音诉说的话语,晶莹透亮。她觉得那声音是发自她心底的某个深处的,磁性,温暖,每处气息转换之间,毫不修饰地流露出他心底蕴藏的慈悲和善良。不具形态,它以不存在的姿态深藏在她的心底,在天光朗照的白天敛起光辉,在黑夜和黑暗才被觉知着看见。她自知未能将它全然正确转译,却始终能感应它深具古典气息的绅士气质。
她的黑暗的视野里,没有方向。她在无光的空间里在那声音的水波上缓缓飘摇,偶尔飞跃般的漂移速度,使她对那声音的感情更加浓烈。他在她耳畔一遍又一遍地唱响,依依不舍,如春蚕吐出绵密的丝线,却无形,她对那丝线完全地信赖,任它牵引着自己往某处缓缓前进。她在如此编织的声场中,沉睡,清醒。
在意识中,她绕着那个离开自己的星球,一圈又一圈地旋转,忽远忽近……
她想,在那黑暗之外的现实中,若遇见那样的声音,她定会像倏然害怕在混茫的黑暗宇宙深渊里迷失了方向一般地,在它面前哭泣……
迷幻意识从冷意中苏醒,头脑清醒。趴在桌子上,祁安睁开眼睛,没有任何动作,就着头部侧枕在裹着羊绒围巾的手臂上的姿势,她盯着里侧手肘边的墙壁,目不转睛。素色壁纸,其上圈圈盘绕着植物花卉的纹线,末端的触须向内绕出整体,坚定在某个没有着落的空间里。空中的声音里,一首换一首地响着她没有听过的韩文流行歌曲。
慢悠悠地抬起头来,在藤椅中笔直地坐起。咖啡吧中与她睡去前相比,已经人数不多,蹭座的男青年也已经不知去向。隔着一两个俯首的背影,她看见那个中德混血的男生仍旧在原来的位置上正襟危坐,他的脸依旧被电脑屏幕打着皙白的高光。转头看向吧台,她的朋友正同她的女性合伙人交谈着什么。
脱下大衣外套披盖在桌面上的书上,提上装着洗漱等用品的帆布袋去书店内的洗手间。经过很长的时间才出来,棒球帽帽檐遮去了她在眼底暗含的思绪。穿上大衣外套,敞开着衣襟,坐上藤椅,端起靠墙放着的瓷杯,喝早已冷却了的玫瑰花茶,冰凉漫过肺腑。从插座上拔下充电器,手机电量将满。看着桌面上有着细密纹路的羊绒围巾,支起一只手臂,并拢的手指蒙上帽檐下的双眼。
再向右转头,看见她的朋友正戴着英伦风的帽子,边往她这边走来。依然如往常的,他从不远的某处,脚步轻缓地走向正坐在某处的她。九年前,命定的缘分让初次来上海的她,与他相识。这是在长久相离后的第六次,也是生命中的第六次,她与他见面。他大她两岁的年纪,面容上却有着那似乎永远都不会被岁月裹挟的青春之气,似乎从来不曾经历过人世间的雨雪风霜。看着他逐步走近,她的嘴角不禁轻轻扬起笑意来。
“白天都已经在黑夜中睡去了,我的伙伴都来催我下班了,我美丽的女士!”他抱胸交叉起双臂,挺立在她的桌旁,面上有佯装的淘气。
“那,这次我该以怎样的形式向你告别呢?需要有些创新吗?”她侧仰着头看他。
“那你可再不能自作主张,这可得经过一次谈判,最后向国际法院申请许可通过才行!”
“请坐!”她望着他,朝对座摊开左手手掌。
“你三年前的行为,简直不可原谅,!竟然有朋友在大半夜的突然就从一个朋友家里失踪了?如果不是有些了解你的习性,我肯定报警了!”他把手掌轻拍在桌子上,以表示他的盛怒。
“非常抱歉,我竟然害你摊上了这么一个神经质的朋友,作为谢罪,我请你喝玫瑰红葡萄酒可好?”
“去哪喝?”他问,语气着实不屑。
“打破我喂了大半辈子的小猪扑满,也要送你去普罗旺斯的酒庄!”
“远水解不了近渴,没诚意!”
“没问题,那街上应该哪里都买得到,五星酒店也只是砍砍手滴滴血的事情!”
“那些看不上,在我心里,那些品质永远都不过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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