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非常乐意实践这一条圆滑又实用的法则。那天,我真想抽那个浑身酸气的家伙一记耳光,我的手伸出去了,狠狠地推了他几下。我深信,那些暴怒或讥讽的言辞与这两下子就足以让他将我牢记于心的。
我愿意以这样的方式留给人一些记忆,因为,有的人只有在精神上刻下这道痕迹,才能使自己免于昏了头脑。
大江畔看船,原本就是观摩忧愁是如何流成一条大江的。
船上不会有你。江上,水光渐渐敛成一片烟。
我无心再漫步下去。在波浪拍击两岸的声音里,我又感觉到忧郁在聆听对远去的船桅的记忆。
我用一截柳棍在沙滩上勾出你头颅的形状,你立即从地球的另一端,越过时空的隧道,通过这样一支柳棍同我见面。
美就在这里,简笔画的功效,速写的精炼。
可我立即坠入因思念你而弥漫在灵魂四周的愁雾里,我几乎已经无法认识你的简练得如此逼真的形容。
我们是谁?
我们无法在违背江水的沙滩上捡回我们一经失手就会钻入地下的名字,以及那些仆役般伴唱的偏旁。
柳棍上沾满了事物经过接触后的沙粒,就像我们的肉体在相拥时也会偶尔产生世俗的气息。
我扔掉了柳棍。一条船飞速驰过,更大的波浪涌了上来,将你的简笔画的形象冲刷得没有任何痕迹,可你的模样却深刻地留在了记忆和思恋的每个地方。
莫要迷信你撞到的第一个笑容。
你要明白,婚姻肢解的最大恶果就是人们对初恋的始终如一的追忆。
(啊,不,不,如果你要倔强,那你就去迷恋第一次吧,就像我们初降人世的第一声啼哭,是我们一生声、色、味的象征,也是我们一生的结局。)
第四卷第三章
秋蝉的花腔女高音使窗扉从阴霾走向光华,时间不曾留住的几枚枯然,使我感怀于我的懒惰所赐予它们的家园。有毒的不是昆虫本身,而是在于我们的思想能否主控我们的情绪,去拥抱一切未来对自然界无所伤害,至少是在自然法则的允许之下快活地生存的生命。
多年以后,我还能不能在微凉纤若的秋风里,怀想一只叫元帅的蜘蛛,一件叫蜈蚣的七手八脚的球衣,以及被叫做黄铜臭的蟑螂的一个友人?
阿鲁耶达,你身在何处?在迷离的秋光里,我彳亍金沙江之滨,总感到你就在江那边,因无法过大江而焦虑地诅咒着江流。
让我的灵魂渡过这恶意十足的江水,到彼岸吧。可那里,除了一堆堆某所学校的学生在周末野炊时留下的各种废物,我找不到你。
我知道,你不会和这些人一同出来,你不属于他们。
我知道,你也许也不属于我。啊,我是你的,你不能,不能像落木柔一样,一摇动入夜前的桨橹就开始说谎。
我正欲穿过马路到对面的邮亭去买报纸,看见几个年青小伙子根本不在意前后左右来往的车辆人流,径直朝前走去。车辆果然减慢了速度。可我不愿意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就站在路边,等那些车辆全部过去后,才走过马路。珍惜生命,是对父母的第一个报答,也是对自己最好的回馈。我曾经问过一个人:“你就不怕车辆撞上你?”那人回答道:“怕啥?司机看见我在行走,自然会减速,会让道,红灯亮了,他们也会踩刹车的。”我问:“假如刹车失灵,或者,即使汽车刹住了,但由于路面湿滑,汽车在惯性作用下冲过来了呢?”那人愣了,末了,他说:“有那可能吗?”我笑了笑:“很多变化,就在人们以为的极不可能的十万分之一中产生。”
别指望机器会像人一样,何况人有时比机器还更容易失控。
我又想起了“偶然”这个概念,相对于人生来说,它简直就是一个艰深的命题,偶然比必然更使生命有趣味,有变化,也有无数不测。研究偶然使我们拥有了文学,尤其是小说,要成为小说家,研究偶然是绝对性的工作,因为偶然往往是决定人生走势的绝对性因素。举个例子吧,阿鲁耶达,若不是在江边我在无意中看见你和你的朋友从我身边走过,而之前我是准备从另外一条坡道回学校的,或者,假如那天午后我没有去江边溜达,我就不会认识你,至少不会在那一刻认识你,那我以后的生命轨迹,连同无数对生活的感觉都是大相径庭的。人生的情趣和魅力就在于此。
我曾经在课堂上兴致勃勃地讲解这个命题,但愿那群从传统的教义中、从专科升入本科的、业已不再年轻的人,能明白并把握这个命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