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盒饭早就冷得难以下咽了。但下午还有好几个小时的拍摄,必须要吃饱。她像是跟自己赌气一般,倔强而顽强地吞着干涩的米饭。
就在此时,她忽然想起了进组第一天的场景。
那天费导把她和席正修两人留在了监视器前。当时席正修没问她台词准备得如何,没问她对剧本有什么看法,没问她所有人都会问的假模假式的问题。他当时问她,在剧组是否习惯,又说,天要冷了。
在他说完那两句话之后,她不知如何回答,两人之间曾有过一段冷场。她当时是有些莫名其妙的,只觉得他是敷衍了事,没话找话。而到了此刻,她才明白,看似不经意的话语,其中却饱含关切之意。
孤零零一个小女孩,第一次离开家庭、离开学校,到了陌生环境,投入高强度工作,能不能适应?能不能照顾好自己?天冷起来,在野外工作是非常艰苦的,她能不能撑得住?他拍惯戏了,知道这一切,所以他说了那几句话。那是真正关心她、为她着想、在意她的人才会说的话啊。
她忽感一阵鼻酸,心中有恍惚,又有感激,抬头望去,见席正修就在不远处,却没有看她。他望着远处,闲闲地抽着一支烟,如惯常那样,神情漠然,目光清冷,仿佛对周遭的一切皆不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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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非觉得,在席正修眼中,她是随处可见的那种普通女孩。
从小生活顺当,并未经历过真正的磨难与艰辛,却总是一副伤春悲秋、孤单忧郁的样子;常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渴望长大,喜欢故作老成,却时常掩饰不住未脱的稚气。这样的青少年在他的影迷中一抓就是一大把。
这么想着,梦非感到灰心。再是追求自我的与众不同、遗世独立,在一个睿智而理性的成年男子眼中,她依然是普通并且幼稚的。
晚上,梦非独自在房间,拿着芳芳的信端详许久,犹豫不决。
到底要如何把这封信交到席正修手中?她痴痴沉思。
让宾馆前台转交?不行。这样很可能让全剧组都知道了,还以为是她给席正修写情书,到时她百口莫辩。
或者趁夜深人静从他门缝下塞进去?他的房间就在走廊斜对面,倒是方便。可整个宾馆都是剧组的人,万一给人看见她偷偷摸摸塞信,更是丢人。再则,万一他正好开门,亲自撞见,她更要无地自容了。
想来想去,她觉得,还是当面给他最妥当,大大方方的,就说是同学让转交的,最坦然。反正她只是个信差,这事跟她又没关系,怕什么呢?
可少顷,她又开始担心,芳芳会在信里写些什么呢?会不会有很肉麻、很可笑的话?会不会满篇都是“想你”、“爱你”之类的话?
虽然这信不是她写的,可芳芳毕竟是她最好的朋友,朋友的水平也一定程度反映了她自己的水平。如果信的内容很幼稚,或者很过分,惹烦了他或者惹恼了他,他会不会连带着讨厌她呢?
这么想着,她又不想当面把信给他了。思前想后,只觉得这事实在难办。
这时,张姐从外面进来。梦非赶紧把信藏到枕头下面,装作在看电视。她一边瞪着电视机,一边恍恍惚惚地想着,自己对这件事为何如此患得患失?其实只是一件小事,转交一封信而已,为何弄得如此复杂?为何要探测他的心意,并如此在乎他的看法呢?
“没事吧你?”张姐伸手到梦非面前挥挥,“发什么呆?”
“没什么,看会儿电视。”梦非扯动唇角,生硬地微笑着,急于掩饰什么。
张姐笑笑,没有说话,转身走进了卫生间。梦非长吁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刚才一直瞪着看的是一出卖电子香烟的购物节目。
她按下遥控关掉了电视,心里泛起淡淡的苦涩。
她有点明白自己这么魂不守舍是为什么了,可却不想承认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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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天摄影助理对她出言不逊,梦非便开始学乖,谨记剧组里一些不成文的规矩。譬如,摄影器材箱是不准女人坐的,武行的护具也是不准女人碰的。当今世界仍是一个男权社会,女性是弱势群体,在哪个行业都一样。就像女人不能上渔船、不能下矿井,都是一样的道理。
梦非并不指望这种现象会改变,也不需要人人都把她当公主。她只是好奇,“不吉利”这种迷信最初是怎么诞生的。就因为女性会在某些特殊时段被视作“不洁”?她暗自发笑,有哪一个人不是浴着母亲的鲜血来到世上的?又有哪个男人血管里流着的不是母亲的血?难道这是不洁之源?是不吉利之源?为何声称自己比女性优越的男性会在如此缺乏科学依据的事情上毫无羞愧地展露自己的愚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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