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诉了你这件事,你对我的看法不会改变吗?”
“不会。我不会。不管你怎么样……你看我这么需要你,我也必须要强壮。我非自己留意不可。说实话,你我之间有年龄上的差别。我非要自己留意才行。”
“留意什么?留意我?”
“留意你的青春,你那冲动多变的性格。有青春就有风流事。你告诉我那个拳术家的事之后,我并不吃惊,现在你知道为什么了吧。”
牡丹心里又有一股子冲动,想把真实经过告诉他,说她并没有和那个拳术家同床共枕,但又拿定主意话说到此为止。她说:“我还不够了解你。你对我太好了。”说着把身子倚在孟嘉的胳膊上。
孟嘉说:“你不够了解我。我自己也不够。我对你的爱不是要取得,而是要付出,再付出,只要看到你幸福就好。知道你幸福快乐,我才觉得幸福快乐……这个你懂吗?”
牡丹好娇柔的说:“这个我能懂。”
他们一到家,素馨脸上显着很厌倦的样子,告诉他们说堂兄的朋友送来了一封信,是杭州奕王爷的。她并没看那封信,信还放在孟嘉的桌子上。是端王府里差人送来的。素馨赏了来人很重的一笔赏钱,二十块钱。孟嘉发现素馨那么快就学会了北京的人情世故,觉得很高兴,很感到意外。素馨又说扬州来了个人,要见堂兄。那个人穿的很讲究,嘴上留着胡子,说话的样子像个乡绅,听说梁翰林不在,要明天才能回来,显得很失望,很紧张。好像有重要的事情。
孟嘉一看那人名片儿,原来是已经逮捕拘押中的扬州百万富翁杨顺理那里来的。他立刻明白,相信那个人是杨顺理派来托人情的。杨顺理和别的人怎么会知道有证据在牡丹手里呢?也许薛盐务使的秘书寄出那本日记之前曾经偷看了一眼。案发之后,那个秘书可能告诉了薛盐务使。
孟嘉立刻吩咐门房儿,那个人再来时,要斩钉截铁告诉他:“老爷不在家。”要打发他走。
那个老门房儿问:“他若是一定要等着呢?”
“就告诉他我不在家。告诉他我不在北京——你随便说什么都成。他一听会明白的。”
孟嘉很生气。他转身告诉两位堂妹说:“我敢说,那个人一定送来很重的一笔贿赂。我知道他们的办法。那些个游手好闲惹事害人的书生,没有固定的谋生之道,专门凭打官司,找关系,卖人情势力损人利己。那等人,总是满嘴里的圣人之道,假装出一副谦虚文雅的样子,知道什么时候儿笑,什么时候假装咳嗽清清嗓子,假装出对人一片恭敬。他们只会耽误人的工夫。一个上等的妓女若费那么大劲,一夜也可以赚上一百块钱呢。一个多才多艺的书生可以赚到一千块钱。两种人都是婊子——有什么不同?”
素馨的手很紧张的扯自己的衣裳。牡丹忽然看出来妹妹看来好苍白。
牡丹问她:“你病了吗?你好像很累的样子。”
素馨回答说她很好,可是她两眼暗淡无神。素馨是最善于掩饰自己的感情的。
后来闲谈时,素馨显得是强为欢笑。大家说的只是些零零星星不相干的琐事。但是有好多空着无话说的时候儿,那样的沉默,令人觉得发呆发木,觉得有点儿古怪。在书房喝茶时,才恢复了几分高兴的气氛。
孟嘉打开了奕王爷的来信。信上没说什么重要的话,只是事情还没到总督大人那儿。一旦公文递到,他一定关照就是,要翰林和他堂妹不必担心。孟嘉然后又看官邸公报,是一份四页的印刷品。上面说高邮盐务司的盐务使和扬州两个商人已经逮捕。案子已到了道台手中。巡抚大人闻听犯人厚颜无耻,已经饬令道台详细申报。其实孟嘉这些已经知道,这个公报大概是来自总督衙门的。由公报上看,要点是都察院正在认真办这件案子,私下解决是行不通的。因为和这件案子直接有关,孟嘉说要去拜访刘御史,多了解一下儿案情。
牡丹问:“你敢说我不会牵连进去吗?”
“我敢说。把这件事交给我。即使需要从你嘴里打听,你只要老实说亡夫从来不跟你谈论这些事——当然你不知道。”
傅南涛一直没有踪影。他一直没在酒馆儿里再露面儿。牡丹到天桥去过几次,什么地方儿也找不到他。牡丹有一次壮起胆子去向那几个打把势卖艺的打听,他们装做一无所知。牡丹心里纳闷儿,不知道他遇见了什么事。难道他妻子会凶到把他关起来?或是硬禁止他出门儿?
牡丹又到上次与南涛相会的旅馆,好像罪人又回到犯罪的现场一样。她在外面徘徊,心中一半儿希望,一半儿想象傅南涛会出现,并且走进旅馆门道的阴影中。倘若他同另一个小姐出现,她就走进对面的水果店去躲避。她的眼睛,死盯着旅馆前面两个柱子中间现出的那长方的朦胧的门道,正上面挂的是一个玻璃招牌,上面写着三个俗字“连升栈”。做生意的旅馆的宇号,不能离开两个意思:一个是财源茂盛,一个是步步高升。
牡丹又回想到臂挽着臂和南涛在哈德门大街散步,当时她和南涛富有弹性的青春步态相配合。这样甜蜜的出神回味,使她的头脑静止了好几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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