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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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搭救小狮子花了相当长的时间。船上的男人将木杆伸给她;将她拖至船舷时;她却伸手抓住那人的腿;将他也拽入水中。这又是一个不善游泳的。船上的人;只好跳下水救人;而驾船的秦河;似乎也大失了水准。气得姑姑在船上跳脚大骂。木筏和木船上的人;无人出手相助。但小狮子毕竟是我的妻子;我努力撑杆拨水;试图将木筏向她靠拢;但后边一架木筏斜刺里冲上来;几乎将我的木筏撞翻。眼见着小狮子在水中露头的时候越来越少;我没再犹豫;舍弃木筏和桃子;纵身跳入激流;挥臂向前;去救我的妻子。

        在小狮子跳入水中那一瞬间;我心中便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事后;小狮子报功似的对我说;她嗅到了血的味道;是那种产妇特有的圣洁的血的味道。她同时也看到了王胆腿上的血。她故意跳到水中——当然这行为也可以做别的解释——借此拖延时间;她冒着被淹死的危险拖延时间;她说她对着河中的神灵祈祷着:王胆;你抓紧时间;快生啊;你快生啊;只要孩子出了“锅门”;就是一条生命;就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一个公民;就会受到保护;孩子是祖国的花朵;孩子是祖国的未来。当然;她说;这点小聪明;根本瞒不了姑姑;我一撅尾巴;姑姑就知道我要拉什么屎。

        等我们把小狮子和另一名计划生育干部救上机船时;王家的木筏已划出起码三里之遥。而此时;机动船又熄了火;秦河满头大汗;一遍遍地发动机器。姑姑暴跳如雷;小狮子和那名计生干部趴在船边;头伸到舷外;哇哇地吐水。

        姑姑跳了一阵;突然冷静下来。她脸上浮现出一种悲凉的笑容。一线阳光从云层中射出;照着姑姑的脸;也照着浊浪滚滚的河面;使姑姑像一个末路的英雄。她坐在船舷;低声对秦河说:别装了;都别装了。

        秦河怔了一下;一下子就将机器发动起来。机船如离弦之箭;直冲着王家木筏而去。

        我拍打着小狮子的脊背;偷眼看着姑姑;姑姑时而低眉垂眼;时而咧嘴一笑。她在想什么呢?我猛然想到;姑姑已经47岁了;她的青春岁月早已结束;现在;她正在中年的路上行走;但她的饱经沧桑的脸上;已经显出老者的凄凉。我想起母亲生前不止一次地说过;女人生来是干什么的?女人归根结底是为了生孩子而来。女人的地位是生孩子生出来的;女人的尊严也是生孩子生出来的;女人的幸福和荣耀也都是生孩子生出来的。一个女人不生孩子是最大的痛苦;一个女人不生孩子算不上一个完整的女人;而且;女人不生孩子;心就变硬了;女人不生孩子;老得格外快。母亲的话是针对姑姑而说;但母亲从来没有当着姑姑的面说过。姑姑的老;是不是真的与没生孩子有关?姑姑已经47岁;如果抓紧时间结婚;是否还有生孩子的可能;但能够成为姑姑丈夫的那个男人;到底在哪里呢?

        姑姑的船很快就追上了王家的木筏。接近木筏时;秦河放慢了速度;小心翼翼地向前靠拢。

        王脚立在筏尾;手持长竿;金刚怒目;摆出了一副拼命的架势。

        王肝抱着陈耳;坐在筏头。

        陈鼻在筏中;揽着王胆;哭着;笑着;喊叫着:王胆;你快生啊!快啊!生出来就是一条性命啊!生出来她们就不敢给咱捏死啊!万心;小狮子;你们败了!哈哈;你们败了啊!

        泪水沿着这个大胡子男人的脸;一行行地滚下来。

        与此同时;王胆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撕肝裂胆般的哭叫声。

        机船与木筏紧挨着时;姑姑一探身;伸出了一只手。

        陈鼻摸出一把刀子;凶神恶煞般的:把你的魔爪缩回去!

        姑姑平静地说:这不是魔爪;这是一只妇产科医生的手。

        我鼻子一酸;心中猛省;大声喊:陈鼻;快把姑姑接上筏去!让姑姑给王胆接生!

        我用木杆勾住了筏子的立柱。姑姑移动着沉重的身体;登上了木筏。

        小狮子提起药箱;纵身跳到了筏上。

        当她们用剪刀豁开王胆浸透鲜血的裤子时;我背过身去;但我的手在背后死死地拽住木杆;使木筏与机船难以分离。

        我的脑海里浮现着一瞬间看到的王胆形象:她躺在木筏上;下体浸在血水中。身体短小;肚子高隆;仿佛一条愤怒、惊恐的海豚。

        大河滚滚;不舍昼夜。重云开裂;日光如电。运桃的筏队摇头摆尾而行;我的筏子;在无人掌控的情况下竟然也顺流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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