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我……你……她……」李槿语无伦次,听得后面半天没有声响,偷偷侧转了脸回头看时,却被骇得不轻。
「你,你的脸!」
独孤钰左颊上有一道伤口,此刻正鲜血直流。却是他刚刚闯入救他时,被吴湄兰用匕首划下的那一刀。因为那匕首极薄,他又一心忙着救人,这时皮肉才绽开来,一道深深的伤痕由眼睑而下,经由颧骨直划到唇边,深处几可见骨,血肉模糊的样子甚为可怖。
「我的脸?」听到他这上达天听的惨呼,独孤钰怔了一怔,抬头看向不远处将士手中持着的银盾,那闪亮的银面上清晰地映出他此时的面容,自然也看到了那一道几乎把他秀美面容破坏殆尽的伤痕。
「如果没有这张脸……你是不是,就不会再看我第二眼?」看着本来想上来扶助他,但看到他这被血红的伤口衬得无比狰狞的面容又倒退了一步的九王爷,独孤钰只觉得一颗心慢慢地沉了下去。
他明白得很,李槿对自己爱恋弥深,大部分原因是因为自己这张脸,虽然他拿他这固执地贪恋美色的习性没办法,但也乐观地想着:只要自己能够长久保有这份容貌,他自然也不会移开目光,相处久了,自己尽可能地对他好,总有一天他会被他的情所感动,不再只拘泥于他这副皮相。可是看现在的情形,他被毁容之虞几乎已是不可挽回了,那个人……还真的会愿意与丑陋的自己共渡此生吗?
沉痛中早先生受的那一掌内伤亦同时发作,连咳带喘下脸上的血口不住地破裂出血,与他完好的右半边脸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曲扭的面容妖异而可怖。
「那个……你的伤……」李槿不敢上前,眼光回避着他那丑陋的伤口,但又十分担心,只好站得远远的在原地团团乱转,不知该如何是好。
「如你救了人后,服下这瓶『忘尘』自会把心中最挂念的人遗忘,如若真遇有心人,自然能通过一定的途径再度把你对他的记忆唤起,如若他人本无情,你能忘个干净,倒也是造化!」凄然看着那个薄幸男子,独孤钰脑中回响起的是叶子星说过的,那一番暗含玄机的话。
难道那个能先知天数的道人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所以才特地赠他忘情的灵药?
那只逐香的粉蝶,到头来仍只不过乱迷飞花罢了!
在之前便已情移别家,现在更是对残败的自己不敢亲近,还能指望什么天长地久,两情倦倦?
舍了罢,你既无心我便休!
长叹了一声,独孤钰从怀中取出那个小小的白玉瓶,他本来是想在治好李槿的古怪真气之后把这件事告诉他,让他有个心理准备,也好在日后,若自己真忘了他时想办法让自己记起。可现在看来,能够遗忘这个牵动了他心底最深的柔情、却根本不值得他付出的男子,已经是上天最怜悯的安排。
在李槿不明所以的惶然目光下仰头饮下了那一瓶「忘尘」,独孤钰强撑着自己站了起来,也不说话,转身向殿外走去,被他随手掷下的白玉瓶发出一声破裂的脆响,玉碎宫门——那飞溅起的玉尘湮灭后,是不是就真能把前尘忘事都尽数遗忘?
「你的伤,包扎一下再走吧……」李槿的手从背后伸了过来,递给他一块丝绢的帕子——仿佛他根本不敢见他现在的容颜。
独孤钰心里一痛,淡淡的一笑,牵动得脸上的伤口又是一阵疼痛。
此别之后,俩俩相忘,也许这一段让自己所珍贵的日子是再也不可能出现的了。知道他不值,为什么心却还是这般的痛?
李槿见他不接,战战兢兢从他背后转了过来,低着头想把那块丝帕往他手里塞,还没打开他紧攥着的拳头,手背上就已经感受到有一滴温热而透明的水珠滴落。李槿抬起头来,在他受了伤后第一次直视那一张面目全非的脸,只见独孤钰尚属完好的右脸颊上正缓缓地凝聚着第二粒晶莹的水珠。
那是……他的泪?
李槿呆住了,那个流血不流泪的铁心男儿,竟然哭了,他苍白的唇紧抿,长形的眼睛里一滴又一滴的水雾凝聚成型,划过同样苍白的面颊,无声但悲恸,一滴滴如水晶般滚落,偶尔被他指尖沾拭到的泪滴灼烫,如冰山中喷薄而出的岩浆,从指尖直烫到了心里。
李槿怔怔地看着那被毁坏的容颜,独孤钰没有刻意回避自己受伤的面颊,也同样凝视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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