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激动起来:“怎么可能,你、你这么好的人。对了,我跟驻海口好几个部队的领导都挺熟的,或许我能帮你做点什么?”
“也不必了!谢谢你的好意。”我摇头,在脸上展现失落又不屈的表情,这个表情,考电影学院时,我练坏了两块镜子。
女人在我准备告别时抓住我的手:“没请教你贵姓呢?你不是雷锋吧,做好事不留名,我不想遇见雷锋。”我苦笑道:“不,我不是雷锋,我是雷山。”她又是一惊,不相信地取出一张名片:“雷山?但愿你真的是雷山。哦,这是我的名片,你在海口,可以随时找我,我不在,跟我的秘书讲你的名字,一定有人接待。别误会,交个朋友,大家都是年轻人。”
年轻人?我差点冷笑出声,左手接名片,右手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昂首挺胸走向上层船舱的舷梯。
“喂!跑哪去了?叫我好找。”麦守田像抓贼一样揪住我的胳臂,“穿这身衣服也敢到处瞎逛,好大的胆子!万一船上有宪兵,不管三七二一,逮你去新疆蹲大狱。我靠!你他妈偷猪去了,身上这么臭?还不去换衣服,快!”
闻到我身上的气息,麦守田推了我一把,远远闪开。
我退伍了!不用等到明天。舞台上,我曾经当过二右三分之一次解放军。三分之一次是因为剧情需要,另三分之二时间里,我还穿了红军和八路军的制服。老实讲,我不喜欢这套军服,我更愿意穿以前有五角星的那种,不过,没有五角星,我现在也是解放军,还不必像在舞台上将脸蛋涂成猴子屁股。
进了剧组包下的船舱,走到我放东西的角落,摘下帽子释放紧箍在脑后的头发。尽管艳遇泡汤,并非一无所获,在剧团几次谢幕,也没有今天艳遇的戏演的爽。遗憾的是,没有摄像机对准我。脚边另外的两堆衣服也是我换下的,早上我是流氓,中午是船工,到了傍晚当上了解放军。其中,当流氓的时间最长,跟黑社会老大去调戏妇女,被打主角得满地找牙,应该有一个露脸镜头。解放军是临时抓壮丁的,借来的这套军服就我一个人穿合身,害得我拼命将长发盘进帽子里。事后被告知,摄像机只对准“一毛三”的军衔,气不过我才四处去招摇。
脱长裤时,回头扫了四周,一个女演员在背过身扣胸罩,另一个女演员则穿着内衣裤跟手机大吹其牛。没人多看她们一眼,更没人理睬我在做什么。穿好衣裤,我把长发扎成一个马尾,点燃一根烟离开船舱。
海风越来越大了,带起我的马尾发抽打我的脸庞,我不得不将它塞进衣领内。我站在最高一层船舱,走廊里一个人也没有,天很黑,没有月亮,没有星星,惟有海上的一盏盏航标灯在闪。真像一个烛光闪闪的浪漫房间,只是这个房间太大了,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拥有。
“先生,请问你看见一个军官吗?个挺高的,上尉军衔。”
船舱外走廊有一双热切的眼睛慢慢向我移动,我差点没掉下海去。真后悔将马尾长发收进衣领,要穿帮了!
“没睇见,对唔住,小姐。”我迟钝地侧过半边脸,几乎停止心跳,幸好那双眼睛并没有贴近我。
粤语是我老娘家的母语,也是我家的第二语言,每每犯急都自不然脱口而出。当然,我想主要是换了便装,而那双热切眼睛里,恐怕只有上尉军衔。
“噼哩叭啦”,桅杆上的国旗被劲猛的海风拉扯出响声,走廊又变空空荡荡了。我再度兴奋。还有什么结局比这个更精彩?
我向黑暗大笑、狂吼,我的声音在这个巨大的房间里微不足道,然而,霎时间,我感觉自己成了这个房间的主人,可以顶天立地、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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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么几年,“我下海了!”这句话传入耳朵,总会让我向说话的人投以羡慕的眼光。一次,听怀城见多识广的人聊天,他们笑言,万恶的旧社会里,下海,指良家女子落入风尘,并不是一件令人羡慕的事情。而如今没解放的宝岛台湾,仍旧继承着这么解释“下海”的含义。此后,再碰上有人在我耳边自豪地说“下海”,我会问上一句“你一个钟点什么价?”
我从不认为我是个不合时宜的人,但我无法避免不合时宜的事发生在我身上。比如这下海吧,对我早已失去吸引力,且从前下得不亦乐乎的人已蜂拥往岸上爬,拼命去抢回以前的铁饭碗,我却偏偏在这时候下去了。江媚眼说:“你是跳海吧?这年头什么生意好做?连小姐也从良了!”。我无暇理会别人的幸灾乐祸,义无反顾地扔掉了铁饭碗。当然了,我是有苦衷,有冤屈,纯属被迫的。可以说,是有人故意把我推下海。
相比大多数男人而言,我绝对算是英俊的,这一点自信从来不缺。而且,我的身材是南方人中的高个。不过,把我放进演员这个圈子里,单单怀城剧团的范围,就有两个小白脸比我帅,还有两个老黑脸比我酷。为此,我老爹对我的评语是:“文不像马卵,武不像棒棰”。我非常不服,因为这个比喻本身就自相矛盾,大大的不通。令人沮丧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渐渐发现,这个比喻惊人的准确。我真的是一个长相、品行、才干,样样自相矛盾,大大不通的人。
然而,我下海或跳海,与我混不好毫无关联,非得找个原因的话,就怪老洪那条身材矫健的狗吧?他的狗出了车祸,现场在我的宿舍窗边。
“哈哈,撞死了一条狗!”
“喂,喂,谁家的狗,谁家的狗?办证了吗,打过预防针没有?”
肇事者非但不紧张,似乎很兴奋,理直气壮地大声嚷嚷,好像狗错了,死的活该,他们为民除害。
老洪的狗估计没办证,也没打过预防针,所以他没有任何反响。平时,小孩欺负他的狗,他轻则开骂,重则开打。我躺在床上听,正值午休,剧团小院里躺在床上听的一定不少。终于,车子驶离的声音过后,老洪独特的骂语响起来了。
“日你娘的妈,狗死了还打什么预防针?你们公安局的才个个该打预防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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