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帮人对面,杜府已经挂起了白幡,大肆为自家的独女杜絮清举办丧事。偶尔从里面响起几声哀哭,却不知是真是假,那声音很快就消失不见了,只余令人心悸的颤音还在回响。
“我曾经,就是这小乞儿中的一人。有一天,就在我饿的快要晕倒之时,有一个小女孩,亲手把身上全部的银钱都塞给了我,并且还把她正在吃的桂花糕全部分给了我。”就在雪弩还在愣神之际,陈子夜忽然开了口,英姿勃发的脸上少了一分桀骜,多了一份回忆幼年时期的灵动缥缈;他的眼眸里,酝酿的全是满满的湿意,“我问她叫什么,她指着杜府的大门告诉我,她是这杜府的小姐。”
雪弩闻言,不禁大力的一怔,她倏地转脸,正对上陈子夜望过来的目光,心头一跳,痛彻心扉的绝望感瞬间袭遍了全身。她想开口,她想说话,然而不知为何,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光了一般,使不上半点,似乎连她此刻能够神态自若的站在此地都是耗尽了她全部的心力。
记忆翻转,她回忆起那些前缘往事,点点泪滴湿了衣襟。
……
“自从你被我从人牙子那里买来之时,你就不再是那个一无所有、悲惨低微的女孩儿了。”慕容龄站在云山之上,衣衫下摆被风吹得恣意扬起,使得其看起来如同从天而降的神仙那般,甚是虚无缥缈,然而却让人莫名其妙的生出亲近之意。让人想去依赖他,想去信任他。
当时的雪弩还未有名字,只是一个劲的跟在慕容龄身后,腮边的梨涡浅淡盈然,点头附和着慕容龄的话:“师父,有了师父,我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慕容龄右手袍袖一扬,瞬间就有一个素色的荷包出现在他的掌心。他姿态翩然的走了过来,将那荷包塞进雪弩的手里,微微一笑,和蔼可亲:“去吧,去江都府街市上好好逛逛,给自己买些好吃的好玩的,再换身衣服,然后就来这云山找我吧。”
雪弩兴奋地掂了掂手中的荷包,冲着慕容龄深施一礼,然后急急忙忙的奔下山去,心头溢满了喜悦。
她从成衣铺里出来,又从糕点店里进去。待到满载之时,她已经换上了一套碧玉穿花绕蝶长裙,外罩雪色襟褂,手中捧了一纸包热腾腾的桂花糕。还未走几步,她本来正在兴致勃勃左瞅右望,不经意间看到了一个可怜巴巴的乞儿,饿得歪歪倒倒,连坐着的力气都没了。
心里似乎是被一根弦拨动,她顿时心生怜悯恻隐,于是疾步走了过去,将桂花糕和身上所有值钱之物全部给了那个乞儿。他一见,顾不得道谢,连忙拿起桂花糕吃的差点没噎死。雪弩又好气又好笑的在他瘦削的脊背上拍着,帮其顺气。见他逐渐缓过劲来,自己于是略一整了整衣裙,正要迈步离开,背后忽然传来了那个同样稚嫩的声音:“你……你叫什么名字?可以告诉我么?”
叫什么名字……
雪弩的脚步微微一顿,许多复杂的情绪在他眼眸中一闪而逝。是啊,我叫什么名字?自从记事以来,她的记忆里充斥的全部都是人牙子的非打即骂,几乎未过过一天好日子。直到有一天,她被人买走,原本以为迎接自己的不过是另一段噩梦的开始,没想到,那人最终成了他的师父,对她嘘寒问暖。这么多年以来,她第一次体会到亲人般的疼爱。
目光一扫,她计上心来,不知是不是不忍辜负背后那人亮闪闪的双眸,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她忽地一指不远处的杜府,敛了神色开口道:“我是这杜府的小姐。”
说完这句,她扭头便走了。曾想过这段短暂的一面不过是萍水相逢,没想到如今的二人,却在这种情况下戏剧般的重逢。
……
雪弩感到胸腔里的那颗心砰砰直跳,她静静地望向身边那个男子,极力想在他脸上找出当年初见的痕迹。没想到,却是一点都没有找到。岁月的刻刀已经将二人打磨的失却了原先的稚嫩,所以即使面对面相见,却依旧只剩形同陌路的擦肩而过。
“现在,你应该能明白我为何会对杜小姐暗生情愫,”陈子夜黯然垂眸,苦涩的一笑,“不过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了。逝者已矣,只剩下我这么一个活着的人还在追忆同她的过往。这段往事,若是不说出来,就再也没人知道了。”
雪弩努力挤出来笑意:“无妨,至少,我知道。”
陈子夜有些错愕,稍微愣了愣,很快便明白过来:“我告诉了你,心底顿时轻松了许多。也罢,有这么一个人分享秘密,总比我自己一个人知道的好。”
雪弩见他将自己的意思曲解,心头涩得如同吞了黄连苦胆一般,漫延开来的是渗透心扉的绝望。还没待她开口,陈子夜已经转身,紧了紧后背的“霸王剑”,略一侧过脸:“我的眼睛已经治不好,以后应该会归野山林,梅妻鹤子,了此余生罢。”
雪弩听了这句话,眼泪终于忍不住冲出眼眶:“你……”
“所以,各自珍重,期待有缘再见。”陈子夜大踏步离去,背影逐渐消失在雪弩的视线里。他一步不停的紧赶慢赶,几乎是有些落荒而逃。
傻瓜,你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你的内心。我看到你眼眸中的情绪,以及你腮边那对梨涡,已经断定你就是那个帮助我的女孩,而不是杜府小姐杜絮清。而我,之所以要远远的逃开你的身边,只是害怕拖累你……
我的眼睛已经成了这样,若是你同我在一起,将会忍受无数的白眼和艰辛,我不忍心!
雪弩慢慢滑落在地,双手紧紧地环抱于膝,目光依旧痴痴地追随着那道早已离去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她的泪,一滴一滴,从眼眶中掉下来,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张君言在牢中,百无聊赖的打量着四周的环境。的确跟他想的一样,漆黑的墙壁,潮湿的褥被,还有一会儿在头顶一会儿在脚边的老鼠。冷笑了一声之后,他也逐渐适应了,于是微闭了眼睛,靠在墙边小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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