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如今作何打算?”月钩站在夏侯谊对面,无比认真的望向他,“难道还是准备对这一切不闻不问么?”
夏侯谊轻微的避开了脸,不想被这亮得逼人的眸光直视:“我暂时还未有打算。”话虽如此,他何尝不想像正常人那般拥有自己的事业,实现自己的抱负。可是这腿……他的目光往下,牢牢地盯在自己已经残废的双腿上,久久未挪移,眼眸里清晰地闪过一道复杂的光芒,晦涩难辨。
月钩仔细打量他的神色,似乎已猜透了他心头所想,于是顿了顿,笃定开口道:“若是你想,我可以帮你。”
帮?如何帮?现在自己的生命安危都无法保障,谈何接受生意?大哥那边定不会善罢甘休,大姐的态度也不甚明朗,还有那个一直故作贤良的刘氏,重重压力向他席卷而来,夏侯谊只觉得未来几乎看不到任何希望。
月钩慢慢蹲下,与夏侯谊平视,一双明快慧黠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他:“无论如何,我都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说完这句之后,她极力忽略了夏侯谊面露动容之色,走到他身后推起了轮椅:“今日天气的确很不错,若是辜负了岂不可惜,不如就依照原计划,出去走走吧。”
身后女子的体温逐渐传来,莫名地就令夏侯谊感到无比的安心,他喜悦一叹,久已干涸的泪腺忽然有些湿润起来。
阳光遍洒,暖风袭面,街市上一片热闹的喧嚣。店铺林立,商贾往来,更多的是那些小商小贩,卖什么的都有。此时已临近初夏,市面上行人摩肩接踵,垂髫小儿,比比皆是。
月钩许久未出府,自然是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她为夏侯从成衣铺里买了几件衣衫,雪青色、月白色是主打;随即又给他买了一个糖葫芦让他拿在手里,那满满的糖稀几乎都要滴下来。夏侯谊本来是拒绝拿这种小孩子的吃食在街上大喇喇招摇的,后来经不起月钩接二连三的塞,只得勉强同意将其拿在手里。
月钩的脸上不禁露出了坏笑,她正在乐滋滋的观赏着夏侯谊手拿糖葫芦这一奇葩之景,忽然有人从她身后撞了一下,她立即回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不过十来岁大的小男孩,他衣衫虽然称不上褴褛,可看上去也是好久未洗过,隐隐透出一阵不太好闻的味道。那小男孩见自己撞了人,赶紧陪着小心道歉:“对不起,我走路没看路,冲撞了夫人,实在是无心之举。”说完这一句,便想开溜,却被月钩一伸胳膊拦住,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你道歉之后,我还没吭声,你怎么就打算走了呢?”
那小男孩见眼前这个女子颇为难缠,眉心一皱,只得立在原地不动,眼眸中隐现出与他这个年龄不符的敌意来:“不知夫人还想如何?”
“呵呵……”月钩笑了笑,立即伸手开始在那男孩身上下摸索,这一幕唬得那男孩一愣,连忙红着脸跳开一边,厉声道:“你要做什么?”
月钩并不追过去,只是好笑的掂了掂手中的墨色钱袋:“你拿了我的东西,还要问我做什么?这是不是忒搞笑了点。”夏侯谊一直在旁边观望,并未开口说话,此时他看向那个小男孩的眼眸里,充斥着温温的悲悯。
那个小男孩显然也是自尊心极强之人,见到这女子亲手把自己抓了个现行,那脸瞬间红得几乎能溢出血来,嗫嚅片刻,终究还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无限悲凉袭上心头,他毕竟年龄还小,又羞又恼之下,眼泪恍若断了线的珠子一般,顺着脸颊簌簌而落。
月钩本也不想拿他怎地,毕竟小偷小摸之事,在街头还是很普遍的。这下忽然见他委屈的抽抽嗒嗒哭了起来,心莫名的一软,于是便连忙走到他身边,掏出自己的锦帕为其擦眼泪。那小男孩原本还有些抗拒,后来见月钩凶巴巴的拿眼睛瞪他,心头一吓,只得顺遂了。
“你叫什么名字?家里都有谁?为何会干这种营生呢?”月钩将声音放柔,不料那小男孩浑身一哆嗦,倒叫月钩尴尬了起来。看来,自己的确没有哄孩子的潜质……
那小男孩见月钩并无恶意,心下稍安,便稳了稳心绪道:“我叫杨铭代,哥哥杨铭秋赴京赶考,在一个破旧的客栈里莫名身亡。老父经受不住打击,吐血亡故之后,我一个人无牵无挂,便一路来了江都讨生活。”
原来是这样,底层劳苦大众的悲喜,很少被人注意到。月钩有些心酸,强颜欢笑,竭力换了个话题,好打破这略显凝滞沉重的氛围:“难怪你说话也是文绉绉的,原来是受了你哥的影响,小小年纪酸文假醋的,还真是难为你了。”
杨铭代心中原自悲苦,听了月钩的话之后,那脸再也绷不住一笑。他还未回过神来,只感觉怀中已经多了一物,低头一看是那个他偷过的钱袋。未有丝毫踟蹰,他连忙把那个钱袋还给月钩,涨红了脸道:“我……我不能要……”
“没事,你拿着吧,”月钩并不接,只是和蔼可亲的看着他,眼中的慧黠之色忽地被郑重之色所取代,“现在你需要帮助,接受钱袋并不算什么。等到你真正有能力的那一天,再凭自己的能力去帮助他人吧。”
杨铭代用力地点了点头,唇边动了动,却终究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将这份恩情深深地埋在了心底。
待到杨铭代走远之后,夏侯谊忍不住颔首笑道:“不错不错,你的举动,不仅救了他,将来还说不定救了千千万万人呢。”
“哪有这么夸张,不过是小事一桩,能帮就帮。”月钩重新推了夏侯谊的轮椅,正要去珠宝店见见世面,不料斜刺里忽然飞来一个破旧的瓷瓶,险些砸中了月钩的头。还好她反应敏捷,将夏侯谊往前迅速一推,然后自己飞速退后几步,这才免了自己被砸成植物人的命运。只见那个破旧的瓷瓶,华丽丽的碎在了月钩面前不原处,碎成了千片万片,地上留了一堆残渣。
月钩回过头,只见这珠宝店的对面有一堵墙,全是一堆乞讨之人居住在此,有的仰天大睡,有的笑着唱着大家听不懂的歌,有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抠指甲玩。方才那个瓷瓶,就是两个乞丐在争夺,结果第三个乞丐奔过来,将瓷瓶夺走使劲一扔,就造成了方才的险境。
那俩乞丐对那第三个人很是不满,不由分说便冲过去便好一顿暴打。直打的那第三个人连连求饶,哭得稀里哗啦。那被打之人虽然穿着打扮破破烂烂,依旧不掩其灰垢之下的清秀相貌,但是年纪已经不轻了,约摸四十上下。
月钩看不过,不动声色的靠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出索魂钩,手一甩一抛,便缠绕在那打人的二人腿上。他们不防备,脚步一踉跄,顿时双双摔倒在地,半天都挣扎不起。
夏侯谊也自推了轮椅过来,关切的询问那个被打之人:“大娘,你还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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