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梦中的咽声,沈雁飞年纪虽轻,但这个可还能够懂得。
他即使在日间如何地自命不凡,以英雄自居,但若在梦中遭逢着悲惨的情景,也常会失声而恸,醒来面上泪痕斑斑,但觉一种说不出来的悲哀。这种无力抗拒的真情流露,他岂能不憧。
母亲的灰白头发,虽在微黯的灯光下,却特别刺眼。
他忽然非常非常地怜悯起她来,而且十分同情她的一生悲惨可怜的遭遇。
在这快将决然离开母亲而远走天涯的他,正如人之死,其言也善,他忽然十分内疚,内疚这些年来没曾好好对待母亲。
他想象得出当她醒来,看完这张留书之后,会有怎样悲哀的反应,虽然这正是他何以会常常做出使她伤心之事的缘故。
可是现在,他在真个要远离她膝下之时,他却疚悔和悲哀了。
他赶快抬起头,将眼光从母亲的白发上移开。
她那灰白的鬓发,使他深深地明白那代表着她那真挚的爱情,以及这么多年来的辛劳。
眼泪险些儿掉下来,但终于让他忍住了。
心上掠过的一丝天良之光,转瞬即没。
踏出大门时,他忽然觉得松了一口气。
那房间里黯淡的灯光,灰白的头发,佝楼的身躯,这一切凄凉的景象,很快便抛在脑后。
“哼,老李去年嘲骂她跟那已死的张大叔有一手,那时候我还愤愤地半夜去刺死他的水牛。可是今年也听陈吉和醉猫王二说过这种话,她应该得到最悲惨的命运,我恨她。”
踏着夜色,他一面想,一面向城外走。
城门早已关闭,但他却晓得什么地方有缺洞可以出城。
出了城外,脚下踏着柔软的黄土路,他忽然好像瞧见了母亲痴坐在那小山顶的影子。
于是,他立刻否认了自家早先的想法,这种持久伟大的表现,难道还不足以证明母亲的清白吗?
故此他转而对于伤了老李的大水牛而感到欣慰,因为这可是惩戒破坏他人名誉的人的好法子。
至于陈吉和醉猫王二,他们的赌债,今生可别想他偿还。
他以少年人充沛的精力,直走到翌日傍晚时分,才在一个市集里用过晚饭,再拖着疲乏的双腿,在市外一座神庙中的廊下躺下歇息。他的确太疲累了,因此很快便酣然人梦。
翌日醒来,太阳差不多已晒到屁股,他连忙爬起来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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