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只鞍子骑到黑。
后园种了二亩麦,
雇个小工拔到黑。
三天的孩子抽疯病,
点上艾绒灸到黑。
做个犁杖不进地,
推上铧子忙到黑
……
唱词诙谐滑稽,惹得笑声如潮,唱蹦蹦戏的连扭带跳得越发来劲儿。歌声像撩人的毛毛虫蠕动,弄得人心头丝丝痒痒的。赵金菊拽着母亲的衣襟,问:“妈,他们唱的是啥呀?”
“蹦蹦戏。”金氏头也不回。
“啥黑不黑的呀?”
“埋汰嗑,你别听!”跟着警告道:“女孩子家不兴看蹦蹦戏!”
“为啥呀?”
赵金氏觉得四丫头的话太多,训斥她:“唱大戏的,没有几个正经人儿!”
河南岸是大片的开阔地,庙会这几日就成了游乐场。除了唱戏的,还有打把式卖武艺的,拉洋片变戏法的,套圈套鸭子的,五花八门应有尽有。耍猴溜狗逗熊的把戏就不说了,值得一提的是套鸭子,把鸭子放进事先挖好的大水坑里,鸭子在水里悠哉游哉。鸭子的主人卖圈儿,叫游人于栏杆外投圈儿去套。圈儿套中鸭脖子上,就会赢一只活鸭子带回家。平常人都说傻鸭子傻鸭子的,可水坑里的鸭子却鬼精鬼精的,圈套飞来时低头缩脖,机灵得叫人大失所望,而鸭子游动得更欢实了,泛着幽幽绿光的脑壳歪斜着,圆溜溜的小眼睛望着你。
野戏台子四周冒出了许多席棚门市,组成了蔚为壮观的临时街市。五光十色,叫卖吆喝声不绝于耳。地摊床子上摆着女人用的物品,绫罗绸缎、白布蓝布花布,镜子、木梳,雪花膏、香草油、香粉、胭脂,红头绳、绢花、绒花、手镯、头簪子。大姑娘小媳妇留意的是穿戴,翻来覆去地比较,反反复复地讲价。还是小孩子的东西好卖,玩的吃的都轻松些。玩的有木制的刀枪剑戟,孙猴子的金箍棒,各种脸谱面具,带小叫叫吹得响的泥娃娃、泥公鸡、泥老虎,还有“扳不倒”、纸风车,最有意思的还是一晃出响的小嗡子,小嗡子是用蜡纸密封的圆纸盒,一端用马尾巴拴着,摇起来嗡嗡嗡像千万只蜜蜂的翅膀在翕动。吃的东西各色各样,锅贴饼、杠子头、豆面卷子、糖米果、卷糕、切糕、凉糕、油炸糕,杂面、凉粉、豆腐脑、面汤子、粘火烧儿、包子、馒头、菜饺子、烧卖、回头。满眼好吃的好玩的,勾引得赵家的孩子不愿回转。小六子干脆躺在地上耍赖,咧开大嘴就哭,最后被母亲拧着耳朵走,泪眼汪汪的一步三回头。
赵成昌是赵家大院最没脾气的孩子,最鲜明之处就是那厚厚的紧抿着的嘴唇了。小小年纪,就混了个挺不雅的绰号:四傻子。二哥成国也去沈阳念书了,三哥成永在县中就读,四傻子更显得孤僻。人要是蔫到了极至,连爹妈也忽略他的存在。赵金氏儿女成群,最偏爱的是大儿子和怀中的老六,按她自己的话讲:“人无偏心,狗不吃屎!”她不喜欢闷葫芦,一见我行我素的老四就生气,骂他“主意正”。
这天荆先生有事,布置完作业匆匆走了。先生刚走,四傻子就拎起书包走出学堂,很有大摇大摆的味道。他溜到了学校的墙根儿下,看都没看就纵身一跃,双手扒住了墙头,脚像长了眼睛似的蹬进了墙缝儿。院墙是石头打座青砖垒砌的,本来上面是没有缝隙的,但是不知从何时起出现了裂缝,而且这缝隙越来越大。四傻子如灵猫一样翻过大墙,又如一片树悠的,他不由得吸吸鼻子,仿佛嗅到布满黏液的树枝透出的淡淡清香。四傻子不像别的男孩子喜欢在水里扑腾,他只喜欢钓鱼,而且成绩不错。钓鱼值得神往,在小鱼竿上拴上蚯蚓或者蚂蚱钓鱼,用泡软了的苞米粒也行,前提是得有鱼钩。一想到了鱼钩,四傻子就有了行动目标。他要去铁匠炉打一个大大的鱼钩,以便能够钓起大鱼。
老虎窝小街西北角烟熏火燎,叮叮当当,有家不大的铁匠炉,人称张铁匠炉。张铁匠吆喝儿子放倒了一匹红马,铁匠的拿手好戏是挂马掌。倒在地上的红马被绳子紧缚着,可是依然扬起头,一双大眼睛很很茫然地看着什么。红马看见一个又瘦又小的身影闪进了铁匠炉。红马倒在地上挣扎着,扭曲着脖子,发出了咴咴的警告,可张铁匠父子和红马的主人都没注意到异常。四傻子悄悄溜出铁匠炉,肩上扛了一把大铁钳子,一肩高一肩低地扛着,这是他刚刚偷来的,铁匠炉夹铁块用的大钳子。为了避免粘满泥浆,四傻子脱下了鞋子,挂在大铁钳的一端,两只破布鞋就在脸前晃来晃去。逃学鬼也不知道自己该做点啥了,一抬头,猛然发觉来到了铁路旁。铁路旁伫立着的黑白相间的信号塔引起了他的兴趣,信号塔作用和信号灯一样,火车通行时就落下机械手臂,老百姓很形象地叫它为“洋旗”。四傻子怀抱大铁钳子,对枕木防腐剂刺鼻的气味浑然不觉,饶有兴致地琢磨“洋旗”。暖暖的阳光照耀着远处的车站,锃亮锃亮的铁轨蜿蜒着从远方伸来又蜿蜒着指向远方。九岁的四傻子搞不清楚,铁道从何处来,又将向何处去?
第十八章(4)
下午的老虎窝热闹起来,各家各户开始做饭,瓦脊上升起的炊烟格外温情。四傻子耷拉着脑袋往家走,猛地斜刺里窜出一只大狗来,汪地大叫一声,吓得他头发刷地竖起来。他和狗对峙着,这是谁家的黑狗?四傻子在想以前怎么没有见过它呢?对面的黑狗虎视眈眈,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吼,还示威状地呲出一口白牙,四傻子吓得简直要晕过去了。火车吭哧吭哧的开过来了,渐行渐近,四傻子发现黑狗的鼻子是湿湿的,而黑狗像想起什么似的转身离去了。老虎窝的鸡鸣犬吠,一派慌张景象,也许动物都具某种特殊的预感,神情专注地在期待着什么。来接站的荆容翔惊得目瞪口呆,火车中了魔法般地脱轨了,巨大的铁轮子在枕木上颠簸跳跃,然后车头一扭冲下路基,一节节车厢醉汉似的栽进了菜地,巨大的声响和烟雾腾空而起。
奉海支线被迫停运五十四个小时。万幸的是因车速较慢没有造成人员死亡,但受伤者不计其数,受惊吓者更无遑论。火车颠覆引来男女老少围观,现场被堵得水泄不通,人们惊诧于火车“掉道”的奇观。奉海铁路公司蒙受了巨大损失,理所当然要追查事故原因。那把已经变形的大钳子被找到了,不明就里的张铁匠被县公安局带到了村公所。张铁匠父子起初承认大钳子是自家的,又辩白与火车掉道无关。刑讯逼供之下,张铁匠皮开肉绽,一打就招,回头就翻供。警察意识到就是把人打死了,也未必搞清楚原委。有人证实火车肇事的那天,张铁匠父子未离开自家一步。全村十岁以上的男孩子全部被召集起来,小于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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