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以后,梅晓丫带着郑魁来到了殡仪馆。郑魁一见到朱慧挂在骨灰盒上的笑脸,肩头就颤栗起来,他哆嗦着从包里取出镜子,放上去。那是一面镶嵌银边的镜子,胡桃木手柄指甲似地闪着光泽。梅晓丫把指甲油拿出来,又换了一瓶,嘴里喃喃道:慧啊,现在人家都用莹粉了,我给你买来了,你要是不喜欢,我再给你换回去……你肯定不喜欢,你可土气了……殡仪馆里寄存了很多骨灰盒,都被搁置在一个个方格子里。在幽冥而肃穆的大厅里,每个格子里都绽放着一朵笑容。
“其实,你很想让她留在你身边,是么?”梅晓丫问。
“你俩一定有一个动人的故事,可惜她还没来得及跟我说——你是怕挡了她的好日子,才让她离开的,是么?”梅晓丫又问。
郑魁没有回答,他狠狠地吸了一口烟。那些烟被闷进肚子里,再也没有飘出来。梅晓丫没再问了,她想他一定在努力让一段记忆死去,让懊悔和痛苦的根在心的荒野上发芽。经过很长时间的沉默之后,郑魁才缓过气来,粗糙的皮肤有了些光泽。
“我看见她就理解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郑魁说。
“出了事……你怎么会想到我?”郑魁问。
“是朱慧,是她告诉我,你是她在世上攒的惟一的东西。”瞧着郑魁又垂下头吸闷烟,梅晓丫劝道:“别难过了,或许是她觉得自己不配你,或许是只想把你养在心里。朱慧其实挺傻的,她的感觉很迟钝,可是你,她却看准了,她说她以后要想结婚的话,就去弋甲镇,找你。”
“我真不该让她离开!”
“那天,你去车站送她,你们真的没说话?”
“真的,一句话也没说。可我是想留她的。”
“留她……”
郑魁见梅晓丫迷惑,解释道:“以前我留过她,可她说等以后她的伤养好了,漂漂亮亮再回来找我。她原来很喜欢指甲,涂得红红的,脸受伤后,心事都在脸上。所以那天我就去买了个小镜子,一个法国产的银镜子,售货员说这种镜子吸光,让人看上去很漂亮。我知道她喜欢镜子,在我店里,她半夜都起来照镜子,说在家时你不让她照,她要在这里照个够。我想让她照照,我以为她发现自己漂亮了,就会留下来。可是她没有,她蒙着脸把手放到车窗上,让我回去……”
梅晓丫壅在心里的泥团豁然洞开,一种水流裹挟着泥浆喷涌而出,迅速流遍全身。她隐隐感到朱慧的死与这心事有关,她眼前又浮现出朱慧摸着脸上疤瘌时流露出的古怪的表情。
“丫啊,我想把朱慧带回去,她答应过我伤好了就回去。”郑魁指指骨灰盒上的照片,“你看,她现在是不是全好了,她笑得多美!”
“郑魁……”梅晓丫哽咽了,“太好了,这样她就不会害怕了,她其实挺胆小的。她还有东西呢,衣服,鞋子——”梅晓丫顿住了,她突然想起了被她藏在家里的朱慧的钱。年前回家,她悄悄地将钱塞进了房间的砖缝里。她不敢揣在身上,担心以后没钱时花掉,那是朱慧的钱,是朱慧用伤痛和蹲监号换来的钱,如果没有郑魁,她一辈子也不会花掉。
“对了郑魁,朱慧还有些钱在我这里,你把她拿走。”
“我不会要的,那钱你留着,买点纸给她烧。”
“我更不能要,一想到那钱,我就恶心!”
“钱?恶心?”
梅晓丫见郑魁迷惑,解释道:“你不知道,朱慧每次把钱都装在短裤里。那天晚上,就是她被潘瘸子……短裤里装的就是这些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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