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事情不明朗,林绪彰还留在国内,住在城中林同彰房子里,其他兄妹也回了城里的家。而往常来回走动的阿姨不见踪影,房门上都贴了喜庆的对联,客厅一角的蜜桔树挂满大大小小的红包。
空气寒得入骨,沾不上半点春节的暖意。
他在客厅站了一会,靠着窗户环视外边整个大院,在常人看来,这个院子神秘也是地位最接近中/南海,怪不得林兴安贪心,怪不得他仍在费尽心思留下来爬上去,就差几步路,甘心停在这里,多难啊。
他站了很久,转过身,发现老太太在他身后,也不知一块站多久,似乎往日的保养都白费了,眼角的皱纹和鬓角的白发都显出来,她眼神浑浊疲惫,转眼看出窗外,低声说,“我们这些人早该醒了,但是谁又甘心呢,攀比、不甘,从来都是与贪欲并行。知道错了,跟甘心接受惩罚是两回事。内心悔恨,跟地位权势归零,又是两回事。”
往日的表象繁荣麻痹了从前犯下的罪过,只时刻警醒自己防备现今的对手,哪里会知道还有故人在观察自己,随时等待攻击。
陈虎东的妻子和足月的男胎,禾家上下这些故人,可谁又知道,还有哪些故人是他们毁了又遗忘了的,时时绷着神经担心被人算计,生活值得这么过吗。
林同彰伸手握住老太太的手,哑了声音,“妈,我会奉养你们,但不包括这些。”这些指的是什么?没有人问,只剩母子站在窗前,昏暗的身影映着外面的白日,像一幅寂寥的老照片。
病房里禾里青无心看进书,正随手按着遥控器,电视台已经转了好多个来回。
一阵敲门声后,抬眼就见楼浚屏进来,她先是惊喜,而后眼里又涌出泪来,撇着嘴向楼浚屏伸手要抱,楼浚屏往前走两步搂着她,叹了气。
林羌在外间待客室往里看到这个场景,心里发慌,瞄了瞄在一旁玩的林禾,走到病房门口轻轻地把门带上。林禾低头把归生的小玩偶掐来捏去,细声说,“关门能挡什么。”
等禾里青平静些,楼浚屏松开了她,坐到了床边的皮凳子上,环视了一圈,她的水杯在矮桌子上,抬手便能拿到,旁边的陪床被褥被随意整理了一下,纸笔零散摊在上面。然后抬起头看了眼圈通红的禾里青,她安静下来,又快要走神。
“我之前在国外出差,近年关才回来,听说你过出车祸,正待过完年就来这边看你,谁知昨天老林打来电话,说又出了事,我就过来了。”
禾里青听到这里,不知怎么接话便没吱声。
从前他们一起玩耍时,楼浚屏从他人的只言片语中得知过老林家小禾苗的身世,后来也问过她什么感受,还记得当时她踌躇片刻,然后说起爷爷对她的恩情,一字也未提当年禾家,但言语里透出来既感恩又不知从何恨起的矛盾。
她当时才十四五岁的少女,爷爷养大了她,也极尽所能地对她好,宠爱她。林同彰又是她少女喜爱的对象,这些复杂的情感填满心间,她快要忘了年少时日夜相处的父母和哥哥,仿佛山腰的房子才是她的家。
自从她生孩子后,楼浚屏高中毕业便回了上海,两人偶尔通电话,一年也联系不了几次,等他也结了婚生了孩子,联系就更少了。
楼浚屏看她低了头,摩挲床单上医院印字。“你现在好好养伤,那些事情就别想那么多。你们中医不是说,气血周流,万病不生吗?你总郁结在心,这哪行?”
禾里青抬头撇了他一眼,笑说,“胡说,这句话哪是这么用。”
楼浚屏把眼镜摘下来,放在一旁桌面,揉揉鼻梁,也笑了,“我哪里懂你那些东西,不是这么用,但是道理还是有的。你就别想以前以后,先养好。实在过不下去就离呗,省得给那么多看客当谈资笑料。”
禾里青听到这,敛了笑意,绷起了脸。楼浚屏细细观察着她,接着说,“你看,你也不是全然不在意,你在意别人误解,或者说,在意被他误解,又为什么狠心折磨彼此这么多年?似乎对方越痛苦你越是痛快,其实他何尝不是这么想,但是实际上,有赢家吗?”
“电话里老林跟我说了,归生是他孩子,是他对不起你,对不起禾家。但是我说,公平一点而言,当年他只是被利用了,始作俑者是他父亲,仇恨还有世袭的吗?”
禾里青听得喘了气,脸色绷得更紧,眼角抖了下,打断他,“好了,别说了!”
他面不改色地继续,“不说你们还继续折磨下去,你是没什么亲近的人,但老林不同,他那几个弟兄已经受不了他的状态了,什么状态,有回宴席后,莫圣伟送老林和另一个朋友回家,老林喝醉在后座一言不发,后来开始嘟囔禾苗禾苗的,那个朋友把他扶出去时,看他脸上湿了一片,私底下谈起这事时,还感叹,什么位置都有不同的不顺心。”
“前段日子巧遇了莫圣伟几个人,谈起老林,几个人都笑话,说枯木逢春,已经半年没在酒色场合见过他出来应酬,说贤妻回家,浪子收心了。整个城里、上海的交际圈,你们的事情传了遍,同情的、感概的、嘲笑的,谁让你们生活跌宕起伏跟戏剧一般。”
“生活不是给别人看的,所以不用在乎这些,也不是为别人生活,你家人的事情,你有必要背负一辈子吗?凭良心讲,你父母当真的是被冤屈的好官?还是平日算计过多的恶果?是不是也有仇恨禾家的另一个禾奕华存在?”
他说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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