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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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这次他大可不必前车之鉴,即便在我面前说或是真打了我一嘴巴,我也会虚怀若谷骂不还嘴打不还手,因为他说我是牛嘴巴,说明他是将我当横牛儿在看,在关心。况且牛生来命苦,挨打受骂不算啥,只要生命价值得到承认,也就心满意足。我冲着他们背影吼:

        “叫狼来了的是你们的徒弟,再让他到学校老师门口堆金山,丢你们师傅的脸不说,村民的黑锅恐怕要背驼背。”

        回到宿舍,夏红云已经把饭菜煮好了,无事一样,上前来习惯地在我身上拍了拍灰尘,然后冲好温水要为我洗脸,我也没反对,使劲想把涌上来的泪按捺回去,但是没用,我扑在她怀里哭了:

        “姐,我错了。”

        这是我第一次从心里用一个单词喊夏红云,第一次由衷地向人认错。尽管我并不知道自己有何错,是小错中错还是大错特错,抑或是无错,这错我非认不可。因为我非常后悔,后悔为什么以前惹母亲生气时不向母亲认错?母亲是多么希望我理解她,从我的认错中获得一丝慰藉啊!

        “你没错小弟,是姐错。”夏红云把我搂进她怀里,“但姐必须错,非错不可!你今后会理解姐今晨为啥要赶下楼为你代收这钱粮……好了,吃饭啊,不是还要去黄阳玩吗?春天来了,姐陪你去买套春秋衫,军衣可要省着穿呵。”

        我破涕为笑,争着要去舀饭,却见饭如往常一样早盛好在小灶台上了,我的大土碗冒尖,夏红云同样大的磁碗也戴了顶帽子。饭是红苕籽混合麸面,我只争朝夕吃得香极快极,片刻功夫就斩草除根扫荡殆尽不剩残渣余孽。照常规,我就应把碗一丢,像个大男人一样悠然自得地吹着口哨到走廊施行养身之道饭后百步走。今儿我没了那兴致,想退位让贤,让夏红云当回大丈夫,我做她女人洗碗打扫战场。放下碗,我便看着她吃。这使还包着一口饭的夏红云很是错愕,极不习惯,极不自然,倏地把碗塞到桌子下面,含含糊糊地说:

        (bp;“小弟,出去走走啊。”

        “快吃啊,我来洗。”我学她的口气,温柔地说。

        “听话,去走走,对你生长有好处。煮饭洗碗是姐的事。”夏红云怨怨地看着我,又说,“再说我吃饭有个特点,众目睽睽之下吃不下去。”

        “用词错误。”我说,“快吃呵乖,还要去黄阳呢。”

        夏红云忍俊不禁,“噗哧”一声笑了,未及下咽的半口饭喷了一桌也喷了我一脸。我顺手一抹,抹下一把土红,顿开茅塞:她为啥不要我煮饭,为啥吃得那样慢,为啥我吃完她都要叫我出去走走,为啥她解溲一蹲半天,为啥她日渐消瘦青皮寡脸……

        我一时呆住,不知道是哭还是喊叫——她那碗除了面上有一层掩我耳目的“饭”外,下面埋伏的竟然全是难以下咽的葛藤根、山红籽、干蕨苔……半天,我终于喊出来:

        “姐,你为啥要这样?为啥要这样?你知道的,小弟还有很多钱,很多粮票,都不晓得咋用,不够吃,我们去买啊……你以为我是什么,我还不是个没了爸妈的孤儿……”

        夏红云倏地伸手捂住了我嘴巴,“傻瓜!你以为我天天吃这个?我不过是想尝尝村民们吃的这东西是啥滋味,想不到第一次就被你发觉了。鬼精灵!”

        我知道她在说谎,但不想揭底儿了。正是荒时暴月,村里壮年男人都还在养“伤”,立不起腰杆儿,就是最先结扎的村长,走路都还像患了软骨病的罗圈腿,无力上山挖剥野生食物,隔年种下的小季经雪凌一打,除了小麦和油菜没受大的损失外,其它都被冻熟了,赵婶带领一帮妇女在赶时间补种,小虎和“三条龙”及英雄则在山上杯水车薪地安机关套野物,近来村里家家都是以青菜萝卜、山红籽、干蕨苔、干马桑泡等当顿。全村老小都已开始出现浮肿症状,上面却不稼不穑,只知取禾三百廛。高牡丹说,共产主义,鬼!

        (3)

        野外虽然还残雪斑剥,严寒尚未远遁,但春风浩荡,小麦苗儿早掀去厚重的棉被舒展身姿疯长起来,身段婀娜犹如妙龄少女,抽出了麦穗的却又如丰腴的少妇怀头娃儿,雍荣华贵的同时又显得有点儿羞羞嗒嗒。它们的腰身都是那样纤细,而孕育希望和生命的地方却是那样的博大。和夏红云刚出村,一个场面使我俩停住了步伐。

        村外淳朴的泥土路上,一个###岁的小女孩死死抱着母亲一只腿伤伤心心在哭,在叫:

        “娘啊,你和爹就那件衣服好点儿,拿去卖了穿啥啊!我就不准你去,就不准你去……”

        母亲臂弯挎了一个小包袱,也是满面泪痕,眼里却闪着韧性和决绝:

        “不卖晚上吃啥?回去啊,天大冷的,娘一会就回来。”

        小女孩叫曼儿,很漂亮,长长的睫毛包围着两颗晶洁的黑色星辰。她死拽着不肯放手,泥土路面划出了几道如犁过的痕迹。旁边地里随风儿欢歌舞蹈的纤麦也受尽了委屈。这庄严而悲凉的言行、举动,震撼得令人心碎。

        曼儿和她母亲我都认识,掩在她母亲破围巾下的是一张皎丽的脸庞,不过三十来岁,叫婶嫌她年轻担心自己吃亏,叫大姐又怕人家说我不懂礼貌故意占便宜,所以我啥也没叫过。我征求噙满一眶泪水的夏红云是否给她们十块钱?夏红云眼神斩钉截铁地否决了。但我感觉得出夏红云的心在颤抖,就像蜜蜂的翅翼一样鼓动,辐射出最细腻最温馨的磁波来包裹她们。

        果然,夏红云解下一把钥匙递给小女孩的母亲,让她去我寝室取粮,绝不能卖衣服,说过两天就会好的。口气不容辨驳,但声音像一只哺育幼子的母亲那么急切,那么殷勤而充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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