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儿也不像那天在妓院里那个豪迈男子……
镰首纳闷着,又自斟自饮了三杯。然后他想起曾经应允小语以后吃喝都要减量,于是把杯子放下。
狄斌则一直连筷子也没有提起过。只有花雀五显得比较轻松地吃了一些——毕竟算起来,他是看着容小山长大的兄辈。
“我身为庞祭酒的部下,第一次进京都,按照规矩应该率先谨见韩老板。”于润生说。“这样……是否欠了礼数?……”
“不打紧。”容小山轻松地回答,没有解释,只是笑着直视于润生。
一旁的狄斌看在眼里,明白了容小山的暗示:
——见我爹爹,比见韩老板更重要。
厅门这时自外打开来。宴席的所有人马上站起,以目光迎接门外来者。
“都坐下,都坐下。”一个低沉而苍老的声音。一只皱得如大象皮肤般的左手举来,缺去了无名、尾二指,其余三只手指穿戴着大如眼珠的镶金晶石戒指——每一块都不同颜色。
任何人第一次看见“大祭酒”容玉山的脸,都难免有一股震慑的感觉。即使是于润生也不例外——一个能够与庞文英齐名、并称“丰义隆”守护神的男人,本该就是如此长相。
除了一头仍然浓密乌黑、不见一根杂毛的头发,容玉山的长相比几乎同龄的庞文英要苍老得多。可是从来没有人怀疑年轻的容小山不是他的儿子,那双粗浓的眉毛就是证据。右颚那道长长的陈年伤疤、被打击太多次而歪斜的鼻梁、扭曲成一团古怪肉块的左耳、软软下垂的眼皮……这一切风霜与折磨令他的脸容变得模糊,可是只要再多看几眼,你无法不想象,五十年前的容玉山是个如何俊秀的少年……
“容祭酒。”于润生领着狄斌和镰首上前垂首行礼。容玉山笑着抱抱于润生的肩膊。“行了。行了。”狄斌这时瞧见了,容玉山的右手也缺去了拇指和食指,另外三只手指同样戴着颜色斑斓的指环。
“我每一根指头都是为守护‘丰义隆’而失去的。”容玉山忽然垂头瞧着自己的手掌说。显然他察觉到狄斌的视线所在。狄斌对这个似乎眼也睁不大的老人的洞察力感到吃惊。
“我相信那些斩下容祭酒指头的敌人,每一个都付出了十分惨痛的代价。”镰首在另一边插口说。
容玉山的眼睛第一次露出光芒。他上下扫视镰首好一会儿。“你……叫镰首是吗?我听过。庞老二在京都时,常在我面前提起你……”
狄斌微微吃了一惊。他没想过五哥在庞祭酒眼中有这样特殊的地位。
“不错……”容玉山眼皮再次垂下来。“看见你,让我想起庞老二……”他走到宴席的首席坐下来——行动时右腿有一点瘸。他示意跟随他到来的五名护卫退下。
众人重又围坐在桌前。“庞祭酒在漂城出了事,实在是我的过失。”于润生说。“请容祭酒降罪。”
容玉山以左手三指拈起桌上的酒杯,无言把酒倾倒在地上。“这杯是给庞老二喝的。”接着把空杯放回桌上。那虬髯汉欲为他添酒,被他挥手止住了。
“我是个老人。”容玉山扫视桌前每一个人的脸。“老人总爱怀念从前的日子、过去的事。可是我不。我认为一个人越年老,在他前面的将来就越短,更不应该把生命、时间浪费在过去的事情。我只想将来的事情。”
狄斌听得动容。这个老人几句话已令他敬佩不已。
——“丰义隆”今天的地位并不是侥幸得来的。
“润生,你也是这样想的人吧?”容玉山轻拍于润生的肩膊,无论称呼和手势,似乎已经把于润生当作自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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