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儿也不,”她说。“我很乐意。”
然后,好像刚想起来似的,她又说:“我们昨天不是买了瓶雷司令吗?我觉得吃羊排骨的时候,喝上一瓶雷司令才棒呢。”
“对呀!”克伦说。
我冲了个澡,换上了睡衣。想着又要大吃一顿了,我不禁兴奋起来。我准备坐下来,复制几张图表,装装样子。
“你还是歇会儿吧。”克伦说。“明天你就该肌肉酸痛了。”
“那这些表怎么办?”我说,“你知道,我是真想干点儿什么。真不好意思,我太笨了。”
“嘘!”克伦说,“你今天干得挺好的。休息一下,等着吃晚饭吧。”
“如果你坚持的话,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我打开一瓶啤酒,扑通一下坐在了安乐椅里。
我欣赏着大海。宽宽的沙滩,浪涛拍岸,激起阵阵浪花。只是,到处都是沙子。
沙子简直无孔不入,好像连窗格子上都是。
我们游泳都不错,在海水里随着海浪上下浮动。克伦总想玩点儿新花样。他常常躺在一只充气橡胶垫上悠闲自得地晒太阳。中午美美地睡过一觉之后,他会一下子游出去一两英里,吓我们一大跳。
他喜欢在晚上做游戏,不管玩什么,都非常认真。我相信他玩什么都会玩成个专家。你知道。他一贯如此。他是个完美的人。有一次,我和他一起进城二我提议会弹子房打弹子。他让我先打。我想都没想,就说:“不,还是你先来吧。”他就先打了。他一气打了四盘,这才轮到我。轮到我打时,我说我们该回家了。“下次来,还是你先打吧。”他说,好像是说让我先歇一歇似的。他从来就没想过,像他这种老手,有时候输一盘更能显出其运动家风格。和他一起打乒乓球更是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只有比尔·蒂尔登跟他打的时候还能反攻几下。我只有玩掷骰子才有希望和他战成平手。可我一向不喜欢掷骰子,太枯燥了。
一天晚上,聊了聊几本关于神秘主义的书后,我想起来,有一次,我们坐游览船沿哈得逊河道流而上去旅行。“你还记得我们把那一块灵应牌板推来推去的吗?”
他的脸马上亮起来。他当然记得。如果我愿意,他愿意再来一次。他可以临时凑一副牌。
我们一直弄到清晨两点,才把那该死的东西弄完了。和平常一样,我念那些古怪的人名:雅各·傅伊姆、斯维登堡、帕拉切尔苏斯、诺斯特拉达穆斯、克兰迪·圣马丁、伊纳爵·罗耀拉、马奎斯,等等。克伦把我们收到的这些信件记下来,说他第二天口述到录音电话机里。我翻了翻卷宗,标号为352—2240(18)的是索引运动材料的。我一眼就看见了灵应牌板那一条。我还是在几个星期前提过这码事呢,我自己都快忘了。我又翻了翻别的,发现他有好些东西记在了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上,比如纸中、菜单上,记的也都是些琐事。有时候,是写一个朋友来看他,送到地铁站;有时候,是他脑子里一闪即逝的想法。有时候,是从书上撕下来的书页——上面清楚地写着书名、作者、出版商和出版日期。他的书目摘要里至少包括十二种语言,连汉语和波斯语也在其内。
一张很奇怪的图表引起了我极大的兴趣。我打算哪天试探他一下,却没那么做。
我可以看出那画的是地狱边境的某个地方,边上用红笔描着,看起来像是在分析一个恶梦。那地方的名字是用一种无人能懂的语言标出来的。克伦草草翻译了几句,我也读不出个所以然来。
由于一些难以理解的原因,我没跟克伦提过这件事。事实上,这已经超出了我们的工作范围。首先,是由于这是他的秘密;第二,我一提这事,他只怕又要长篇大论地说个没完了;第三,我被他如此大的知识面吓住了。我决定还是多看看他的藏书,里面的涉及面非常广。他能很轻松地用希腊文、拉丁文。希伯莱文和梵文阅读,现用的语言也很熟练,如俄语、土耳其语和阿拉伯语。光是他那些书的名字就够让我头晕的了。使我惊讶的是,平时我们谈论的时候,他不怎么提及他读过的这些东西。有时候,我觉得他把我当个彻头彻尾的笨蛋看。也有时候,他向我提一些只有托马斯·阿奎纳斯才回答得出的问题。我常觉得他只是一个大脑过分发育的孩子。他没有幽默感,也没什么想象力。表面上,他是个模范丈夫,总是迎合太太的想法,照顾他,保护她,挂念她,表现出十足的骑士风度。有时候,我禁不住想:嫁给这样一个人十机器会是什么样子呢?克伦事事都按作息表上的安排来。毫无疑问,性生活也如此。他也许私下里有个卡片,上面提醒他什么时候该有性生活以及进行性生活造成的影响——精神上的、体力上的、脑力上的。
一天,他无意中发现我正读着一本刚找出来的艾力·弗尔写的书。我刚读第一章“希腊艺术的起源”。他一下子就叫了起来:“什么?你在看艾力·弗尔的书?”。
“是呀?”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高兴。
他踌躇了一下,搔了搔头,支支吾吾地说:“我不知道,亨利……我没想到……唉,我真该死!你真觉得这很有意思吗?”
“有意思?”我重复了一句。“我是个文力·弗尔迷。”“你看到哪儿了?”
他问,手伸向书。“哦,我知道了。”他把那段文字读了一遍,大声地。“我希望我也有时间读这种书——这对我来说太奢侈了。”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说。”
“这种书应该在年轻的时候读。”克伦说:“你知道,这是纯诗。这对读者要求太高了。你真幸运,有的是时间。你还是个唯美主义者。”
“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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