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部分阅读 (6 /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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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晚他们什么也没有做,后来她睡着了,穿着那袭黑色衣服睡着了。他当时看了闹钟,她睡去的时候是晚上十一点,她看上去困倦。她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困倦?这个女人来他这里就是为了好好睡觉?他看着她睡觉的样子,她睡得安静,没有发出呼噜声。他猜想她是不是做着梦呢?谁会出现在她梦中?他看着她,抚摸着那副茶色太阳眼镜的镜片,想起了江雪。他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为什么他会接近林离,为什么他不去接近江雪?然后他再一次戴上太阳眼镜,觉得整个屋子都充满了茶色的温暖。

        那个午夜零点来临的时候,他变成了狼人。

        变成狼人的他看着睡觉的林离,目光变得冷静。

        然后他戴上美国总统布什的面具,从阳台跳下楼去,想去找张虹。

        喘息(1)

        不是你的缺陷,而是你不再在梦中。你透过镜子,试图寻找一种角色,却发觉什么也没有……她的眼睛射出一团火焰,火焰是黑色的,一下子燃烧了他……他消失了背影,成了一个没有影子的人。

        那天晚上王中维打开电脑,打开了监视莫飞的摄像机,他看到车婉婉出现在莫飞的出租屋,他没有想到她会去找莫飞,虽然车婉婉化了妆,戴着墨镜,他还是认出了她。那时候他的心跳得厉害,偌大办公室仿佛只有他的心跳声,他面对着电脑发愣,不能容忍车婉婉居然去找莫飞。他紧紧地握着鼠标,这个动作使他有一种转移疼痛的感觉,他仿佛再一次感觉到耻辱:莫飞的父亲伤害了他的母亲。有那么一刻他眼里几乎挤出了痛苦的眼泪。然后他看着车婉婉和莫飞在说话,幸好她和他没有肉体之欢,后来车婉婉躺在床上睡着了。他弄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去找莫飞,然后睡去。难道她故意刺激我?她找上莫飞就是为了让我感到嫉妒?这个女人就是喜欢虐待男人?看到男人的嫉妒她会更开心?王中维有一阵子喘着气,点燃一支雪茄烟,狠狠地抽着。

        整个办公室充满烟雾,他似乎葬身于烟雾之中。头顶上只有一盏灯亮着,散着昏暗的黄光。他看着旁边的金鱼缸,色彩缤纷的金鱼在水草中游弋。

        有那么一会儿,他听到她念了一句诗:不是你的缺陷,而是你不再在梦中。她念了三遍。她为什么会念这句诗?他看着她送给莫飞的那个鸟笼,仿佛看着一个疯狂的车婉婉融入其中。然后他听到她唱起了《生如夏花》,他知道她喜欢这首歌,但他没有想到此刻她会唱起这首歌。他看着她几乎眯着眼睛唱着这首歌。

        像车婉婉一样疯狂。他浮出这种想法。太多人用疯狂来形容不及物的状态。这时候,他眼前呈现出一个幻象:车婉婉冲他微笑,牙齿闪闪发光,然后她的眼睛射出一团火焰,火焰是黑色的,一下子燃烧了他……现在车婉婉躺在莫飞的床上,她在做梦吗?她为什么要跑到莫飞的床上?他看到莫飞变成了一个狼人,看着床上的车婉婉表情平静,然后他戴上美国总统布什的面具,走出阳台跳下楼去。那间屋子只有沉睡的车婉婉,似乎死了。

        王中维眯上眼睛,耷拉着下巴,靠在椅背上,试图睡去。然而,他睡不着。他不想再看车婉婉躺在莫飞的床上,这个凝固他的忧伤的形象。

        然后他站了起来,把手伸进金鱼缸,移动臂膀,感受到手臂有一点酸疼,他想是刚才握了太长时间鼠标。他拿起一条金鱼,看着它蠕动的身子……我就像一个婴儿,有时候我就像一个婴儿般纯洁,他掠过这种想法。他看见自己的指甲尖长,藏了不少污垢。他想象他的指甲扎进金鱼的肚子里,血哧地冒了出来,浸润着他的手指。他突然想到,也许有一天他会用金鱼的血来制造梦之丸。然后他笑了笑,把金鱼抛进鱼缸。

        透过镜子,他看到自己板着脸,更准确地说,他脸上没有表情。他想到一种声音:你透过镜子,试图寻找一种角色,却发觉什么也没有。现在城在他的记忆里不再是好玩的地方,昏暗的房间只有他惟一的侧影,以及被他劫持的女子崔盈。于是他走进了密室。

        他看到崔盈躺在床上睡着了。她是他的白昼,充满明媚的阳光。他想到了明媚这个词。看着她裸露的肩膀和手臂,这个可怜的女孩成为被捆绑的羔羊。现在他用铁链把她系在床上。也许有一天她会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个房间——她会死掉?被我杀死?我成了一个屠夫?哦,我早就是一个屠夫?这种想法浮了出来,他感到自己的可笑。我只是一个乖戾的男孩,他突然这样想。

        他走了过去,看着她发白的皮肤,抚摸她的手臂。他的手放得很轻,仿佛放在水面上,在昏暗中他感觉到有些凉意。这是他第一次在她睡觉时抚摸她。事实上他没有肉欲的感觉,只是想抚摸一下她的皮肤,甚至感到有些忧伤。他的手顺从了他的忧伤,在她的手臂上轻轻滑动。

        她的脚踝显得纤细而圆润,发出白光。他轻轻抚摸那个脚踝,就像抚摸钢琴的白键。他想象那个脚踝发出优美的声音。事实上,他感觉到那个脚踝传递出无声的优美。更多时候,美是沉默的。此刻他一言不发,抚摸那个脚踝,他的手是那样轻柔。他沉浸在这种情感中。空气中仿佛飘动一种香气,暗香浮动,他接近酒醉的感觉,仿佛有股磁力,吸引他。那里有一种白色在迷惑他,他能看到脚踝浅浅的纹路,还能看到肌肤白里透红,有一种使人沉静的洁净。他感到那种洁净在不断延伸,漫向他的心灵,他突然觉得那个脚踝成了美的化身,四周都弥漫了那种脚踝的美。他想亲吻那个脚踝,可是他控制住了,轻轻吁了一口气,继续抚摸它。他荡漾在那种美感里。

        喘息(2)

        崔盈一再拒绝他。当然他不期待她委身于自己,这不是他想看到的,他劫持她仅仅出于一个偶然。他出于偶然的快感劫持了她。就像某个黄昏,他突然吹起了《生如夏花》的调子;就像某个意念突然袭击了他,他劫持了崔盈。一切都没有周全的计划,仅仅是出于偶然。他喜欢突然袭击,喜欢看战争纪录片,喜欢闪电战。他想象自己是一个战争狂人,比如希特勒……记得在中学毕业他给同学留言时,在最崇拜的人一栏他填上了希特勒的名字。

        现在他抓住崔盈这个女子,不过是把一枚硬币抛了出来。这种动作,不属于道德范畴,也不属于幻觉的性质,不过是他用眼睛的余光来打量这个世界的一种方式。现在他用目光缝纫她的身体,听到那种声音哒哒哒地走在她的身上。把她剥得干净?有什么比用力地看着一个女人更有趣?也许崔盈会唤醒一只冬眠的癞蛤蟆?

        他站了起来,看见钢琴映照出他高瘦的身子,拉扯得长长的。他疑惑地看着他的手,沾染邪恶的手。现在他成了一个犯罪者,他的心往下一沉,看到睡着的崔盈的嘴巴撇向一边,他想象她醒了过来,嘲弄地看着他。他会受不了她的嘲弄目光,以及无声的嘲笑。那时她成了另一个车婉婉,他受不了这种神情。

        他的喉咙发出轻微的咕噜声。他右手攥住拳头,整个人仿佛变成了一只狼。他想起了莫飞,他把莫飞变成了一个狼人,这是他的发明。他笑了笑,却感觉到寒意,仿佛他的背影离开了他。他消失了背影,成了一个没有影子的人。然后他看着那副棺材,棺材闪着黑光,一种充满诱惑的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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