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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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拉练部队行进在黑暗中。走了几个小时了,却好象一步也没有移动。感官在黑的面前被麻醉了,人们只能靠一种灵魂的信息联系着,黑用利齿吞噬着这种联系,在黎明即将到来的时候,黑暗胜利了。人们精神上的防线开始始崩溃。前面是黑,后面是黑,向前与向后哪有什么区别!行走是黑,停顿是黑,到底是在走,还是在停?也许根本就没有走,走就是停,停就是走……眼睛是睁着还是闭着的?睁着闭上都是一样……有人闭上了眼睛,也停止了脚步。

        这时,一阵惊心动魂的号声自队首传来。激荡高亢的号音,象一支强心剂,使人们的精神陡地一振,随即恢复了生机。一号,英明的一号!他命令李铁吹响了紧急行军号。对行将溃散的军队,不是让它休整,而是令它冲锋!号音召唤着人们,人们积聚起最后的力量,冲破黑暗,向前方狂奔。

        突然,号声垂头丧气地渐渐消失了。

        人们在倾听,期望那波涛澎湃的声浪排山倒海地再来,一分钟过去了,五分钟过去了,回答人们的,仍旧是死一样的寂静。

        严寒冻木了号兵的脸颊,导热极快的铜号一沾嘴唇,就粘结在上面,嘴唇闭不拢,口腔象漏气的风箱,吐不出又匀又细又硬的高压气流,号便执拗地沉默着。偶尔发出难听的“扑扑”声,也全不成调。

        号长孤零零的号音,也拖着长长的尾声消失了,它留给人们的不再是振奋,而是令人颤粟的不安。无边的暗夜,隔绝了人与人的联系,也封闭着各自的软弱。每个人只知道自己是软弱的,但整体是坚强的。一个人可能倒下,队伍将永远前进。现在,美好的愿望被孤独的号声打得粉碎,人们突然意识到大自然的威力,如此不可抗拒。指挥中枢瘫痪了!队伍变得张皇失措,发出咒骂。骚乱象瘟疫一样蔓延,行进的长蛇被斩作数段,各以其不同的频率扭曲着,痉挛着。

        一号透过黑暗,感受到了这严峻的形势。黑暗夺去了他的千军万马,他能指挥的只有面前这一个号兵。一号沉思着,极端地冷静。作为号长,李铁已经出色地完成了任务,但号令并没有传出。

        “李铁。”他招呼着,声音平缓。

        李铁走近来。不是命令的呼唤,使他感到亲切,又有些莫名的紧张。

        “现在,你的号音,就是昆仑山上的一号了。”司令员轻松地说。眼前涣散的军情,好象与他毫无干系。

        受命于危难之际。李铁觉得泰山一样的分量坠于小小的军号之上。他的手,无力地垂下了。作为一个久经风雪的号兵,他知道自己将要做到的一切意味着什么。

        “郑参谋,借一样东西。”他仍旧带着几分榆揶的口气。

        郑伟良没有回答,走近了他。军情如此危急,借脑袋都得给。

        “把白毛巾解下来,撤上尿,给我。一定要快!”

        温热的液体排出后,郑伟良冻得双牙打架。

        李铁把热呼吁的毛巾捂在嘴上,使劲揉搓着,直到满嘴火辣辣的。他的口齿异常灵活,他很想说点儿什么,一时间却想不出来。“郑参谋……”他想说说像片的事,又噎住了。男子汉,这么一件小事,还不放心。话到嘴边变成:“你告诉他们,擦号光用牙膏不行,还得讲究水,冬用雪水夏用雨水,水太硬了,号会生锈……”

        一号隐忍着。

        好了,再没有什么可牵挂的了。李铁看了看四周,其实什么也看不到。他迎着队伍走去。

        号声响了。激昂嘹亮,象要撕破黑暗,唤来朝阳。它没有间歇,不再停顿,挟带着火焰般的力量,象岩浆样喷薄而出。

        李铁逆行而动,不停地变换着位置。疾速地奔跑,不歇气地吹。这在高原上,无异于自杀。

        跌倒了,哪儿在流血,痒酥酥的,却一点儿不疼。他一摸,军号还在,腿站不起来,索性跪在地上吹。号谱烂熟于心,他的思维有了一点儿转动的时间:号音传播是“日行八百,夜行一千”,不行!一千米,后续部队还没有听到,还得……跑!他挣扎着往起爬,腿却不存在了。它到哪去了?它化成烟气,从号嘴里飞走了!躯干还在吗?还在!那就好,我可以在地上滚……

        他又开始了奔跑。这已经不能算作跑,而实在是跌撞、滚翻。

        号音又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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