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夹着大如树叶的雪花,从半开的门外直飞进马厩,冷彻心肺的寒气使人们不但起不来,反而把棉被往脑袋上蒙得更严。在灰白的晨曦中,两排草铺上仿佛挤满了无头无尾的巨蛹。马厩是砖木结构,屋内满地皆是稻草,为了防火,虽然是摄氏零下十五六度的严冬,也禁止生火取暖。所以女囚们的生活习惯与常人完全相反。一般人是睡觉脱衣,起床穿衣;而她们在劳动得汗流浃背的时候,可以脱得只剩下一件单衣,在睡觉的时候,却必需全副武装,棉衣、棉裤、棉帽、口罩,然后严严实实地裹上棉被。此时,二尺半宽的地盘对每个人说来都够用了。即使白天彼此又打又骂,恨不得把对方全家大小都咒死,到了晚上却惟恐无人挤着自己。靠墙的四个铺位在天气暖和时是令人艳羡的,墙上可以挂上自己的各种财产,面壁而卧便可如阿般摆脱马厩中地狱般的喧嚣。如今无人愿意靠墙,那四个位置要由队长指定……
一个巨蛹破了,露出戴着棉帽,捂着口罩的人头,响起一声尖叫:“关门!”
小白索性把门全部打开:“快起来!扫完雪才开饭!”
一团团蒸气从开着的门口飘出去,马厩里响起一片咳嗽、打嚏声。
“真他妈的缺德!”
“该死的小白,你儿子还得发烧!”
(bp;……
在一片混乱中忽然响起母金刚的破锣嗓子:
“干么?干么?闲得没事干啦?!捅你姑奶奶干么?”
“你嚷嚷什么?!”惊动她的是尖下巴。母金刚登时清醒了,嘟囔着:“谁知道是你呀!”两人嘀咕了一会儿,尖下巴低头不知写了些什么,接着把厚厚的一大沓纸交给小白:“这是大王队长催着要的!”
“她们又在捉摸谁啊?”一阵凉意掠过谢萝的脊梁,看来尖下巴昨夜一宵未眠,写了一夜汇报。这个队长跟前的红人,最靠拢政府的女囚,现在正抓紧劳教队的一大关口:年头岁尾,来表现自己。每逢辞旧迎新之际,在银行钱庄是算总账的日子,在劳教队也一样。前两天晚点名时,大王队长宣布做年终鉴定,她那最后的四句话特别刺激人们的神经: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检举揭发有功!隐瞒包庇有罪!”
这四句话犹如点豆腐的卤汁,女囚中立刻发生化学变化,谁不趁此机会跟自己的对头算一算账?于是队部的门槛差点被汇报者踢破了。
“这两天就数她俩上队部去得勤,走马灯似的……”刘青莲小声咕噜。
“咱们没违法,怕她们嚼什么蛆?”谢萝想得很简单。
老尼姑却摇了摇头:“地狱里大,什么鬼都有!”
谢萝不言语了,她揣测这两个“鬼”陷害的对象八成是她和老尼姑,不可知的事物最令人恐怖,许多人行事确实比鬼还难以捉摸。不怕她们无中生有,只怕她们抓住一点事实,像发面似的把馒头发成一座山,任你遍体是嘴也辩不清。
“都是地藏王菩萨救母放出来的,闹得现在人少鬼多!”刘青莲又说了一句。
谢萝摇摇头,她不太同意老尼姑用神话比喻现实,她觉得世界上还是人比鬼多,关键在于这个地方性质特别,碰到的鬼真不少。难道就不能预防这些害人的鬼吗?可惜她的能力太差,直到扫完院子里的雪,她也没想出办法来。
早饭后,领工具的女囚个个空着手回来:
“今儿不出工了!学习!”
大伙儿也不知该喜还是该愁。不出工可以不至于挨冻受累,崩裂的虎口、酸痛的关节可以得到暂时的休息,粮食定量却还是照旧,这是喜事。可是“学习”实在有点叫人肝颤,这往往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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